話說回來,「起始」與「終結」毫無疑問是表裡一體的概念。
因為有起始,才會有終結。
因為有終結,才會有起始。
沒有開始的東西不會結束,沒有結束也不會再開始。
我們既沒有辦法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的事情結束,無法結束的事情說到底也沒法開始。
※等等,作者你這湊字數大法太明顯了吧
人總會死去。
已經開始的人生終將迎來結束。換個角度想,人生就是向死亡一步步邁進的過程。無論誰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只能向著唯一的重點,在時間的軌道上不斷向前。
那麼,生命——不就可說是生來即死嗎?
在開始的時候已然結束。
在結束的時候已然開始。
就如同莫比烏斯環一樣沒有正反之分,看似相反卻實際相似的表裡一體關係。
其為起始——亦為終結。
其為生,亦為死。
這樣的話——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的呢?
為何理解了自己有朝一日終會死亡——知道自己背負著無法逃脫終結的枷鎖,卻還要前行呢?
說到底,死亡是不是真正的終結,這個問題或許還有討論的餘地。如果真的有輪迴轉世的話,死亡便是一場去往來生的旅行。終結和起始是同等的。
終結一開始就存在著。
那麼,所謂生無非是——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結果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我帶著深深的後悔與自責抱頭哀嘆。
地點是我的房間。
時刻是傍晚五點多。
日期——是暑假剛剛開始沒過幾天。
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暑假——是天國(Heaven),是聖域(Sanctuary),是樂園(Eden),是樂園(Paradise),是理想鄉(Utopia),是理想鄉(Shangri-la),是黃金鄉(El Dorado),是桃源鄉(anadu)。
而要是沒有作業壓力的暑假開頭,那簡直就是好上好雙加好。
我擅自把這段時間叫做「黃金暑假」——另外,還有一個更加美好的「白金暑假」,是寫完所有作業之後的暑假。雖然我自己這輩子還沒有實際體驗過一次,但可以毫無顧忌玩個痛快的暑假,實在是太棒了。閑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現在可是黃金暑假,雖然不及白金暑假,但依然美妙無比的時間。
「貴重(Precious)而不可侵犯(Untouchable)而唯一無二(The in)的一天(Independence Day)……就被我浪費在胡思亂想之上了……」
「安藤同學,你的標音太煩了,說話能正常點嗎。」
坐在小茶桌對面的彩弓受不了地開口道。畢竟是暑假,所以彩弓穿著的是便服。她一副以黑為基調的涼爽打扮,但並沒有露出過多的肌膚。
「最開始不是彩弓問我『今天一天都幹什麼了呀?』的嘛。」
「我只是問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來鋪墊而已。」
「拜其所賜……我都客觀地把自己重新審視了一遍……」
彩弓來之前我都完全沒放在心上去啊。
冷靜下來回顧今天一天的事情,才發現自己是怎樣大把揮霍了大好時光。
從上午開始胡思亂想……一不注意就傍晚了。
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居然把黃金暑假的一天就這麼浪費掉了。
「這不是很好嘛。安藤同學應該更加重新審視自己。」
彩弓一臉微笑地口出傷人。
「唉……還是不該臨時起意就去做什麼倫理的作業啊。學著學著腦子就進入了哲學狀態。」
「說起來,安藤同學選修課選的是倫理呢。」
我點了點頭。
我們高中要求高二學生選修一門社會學科,從統稱公民教育的 「現代社會」「政治經濟」「倫理」三門學科中選擇自己想要履修的科目。
大部分的學生都會選擇現代社會,但是我選的是倫理。這門課似乎不怎麼熱門,整個年級選這門課的也不過寥寥十人。
「真是想不通,為什麼倫理就那麼冷門啊?」
「因為是普通學生平常接觸不到的科目吧。」
「我現在學的最開心的就是倫理課啊。」
倫理。
當初只是因為排除了不擅長的現代社會和政治經濟才選的這門課,但是學著學著,就不知不覺地迷上了它。
倫理的內容——已經出離了有趣。
孟子提出的性善論!
荀子提出的性惡論!
蘇格拉底的「自知無知」!
柏拉圖的「理念論」!
霍布斯所著《利維坦》!
尼采所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笛卡爾所提倡的「我思故我在(Cogito sum)」!
十八世紀德國的革命性文學運動「狂飆突進(Sturm und Drang)」!
這是什麼,太帥了吧……!
出現的名詞和學習的內容都能震撼我的心靈。我生來第一次感受到學習原來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
倫理,太帥了。
「畢竟倫理的內容基本是都是『誰誰誰這樣思考,相對地誰誰誰又是這麼思考的』一類的內容呢,適合喜歡記住這種思想的人。反過來說,不喜歡的人也學不下去。」
嗯,這我也明白。對我來說學的很開心的科目,對別人就可能是對牛彈琴的課。
「比如吧……我知道性善論和性惡論實際上觀點是相同的時候,可是感動的不得了啊。」
非常簡單地說:
性善論——主張人性本善,要保持這種狀態,與人為善。
性惡論——主張人性本惡,必須要加以矯正,人心向善。
兩者起點完全相反,但最終都達到了人需要「向善」的結論。因為這兩種學說的稱呼,容易讓人誤解為關於人生來為何的討論(事實上,我也曾誤解了)。但這兩種主張,均強調了後天教育的重要性。
性善論與性惡論。
雖然說法不同——但主張是一樣的。
我對這個事實感到十分感動——
「可是我把這件事告訴朋友還有老姐的時候……他們都說『所以又怎麼了?』,話題就此打住了啊……」
所以又怎麼了?
他們這麼一放話,縱使心有不甘,我也只能閉嘴了。
這類經驗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像最近已經快成為主流文化的「薛定諤的貓」,我當時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欣喜無比洋洋得意地告訴家人和朋友,最後卻也是只得到 「所以又怎麼了?」
這種冷淡的話語,冷淡的視線,冷淡的態度。
「這還是習不習慣的問題。我覺得只要安藤同學自己感興趣,能夠好好學,就沒有問題啊。雖然我很明白想把自己的感動分享給別人的心情……」
分享感動。
同感。
「安藤同學?」
「啊,不,我沒事。」
我搖了搖頭。
「彩弓,機會難得,讓我們好好討論一下倫理好了。首先咱們來談談尼採的名言『神死了』吧?」
「……不必了。我今天來並不是想要討論什麼倫理學問題。」
「那——是為了什麼呢?」
我問道。
一字一句地問道。
「彩弓今天,是為了什麼,特意到我家來的呢?」
「…………」
彩弓陷入了沉默。
她罕有地,非常罕有地僵住了表情,一語不發。
事情開始於老姐的敲牆大法。
安藤真智。
她是大我兩歲的姐姐,因為生在三月(March)所以叫做「真智(Machi)」。
其真面目——乃是將弟弟如同奴隸般使喚的獨裁者。嘴上從不饒人,出手比動嘴要快,簡直就是近些年式微的暴力女主角。
在我這個弟弟眼中她基本就是不良少女級別的危險人物——但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外面表現似乎很不錯,從小學到初中直到高中都是個成績優秀品行方正的優等生。
看來只有我會受到她殘忍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