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巴黎的聖·日耳曼

花之都。

與人們由『花之都』這昵稱所聯想到的印象相反,巴黎是歐洲屈指可數的經濟重鎮。

然而它的交通系統每天都處於壅塞狀態,巴黎人被視為急性子的代名詞,街容也是格外混亂。

特別是位於西北部的拉德芳斯(La Défese),近幾十年間已急速發展成商業區,林立的摩天大樓平地而起,形成超現代化的景觀,將象徵「傳統巴黎」的印象痛快地破壞殆盡。

多所跨國企業都將總部設置在這一區,相當於「太陽搖籃」大本營的大樓也不例外。

讓人感受到歲月痕迹的外牆暗沉,在銀白色的嶄新大樓包圍下綻放一絲異彩。

這是大樓所有者比任何人更早預測到這個區域未來的發展,並比所有人更早劃地為王的證據。

彷彿要率先向無法果斷進駐此區的晚輩們示威般,醞釀著獨特的風格。

查理的辦公室就位在這棟大樓的最頂層。

室內的空間之寬,甚至能用來開雞尾酒舞會,事實上裡頭的確連吧台也一應俱全。

摩登又簡約的裝潢。

佔去半面牆壁的景觀玻璃窗。

說這裡是魔術結社首領的辦公室,想必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吧。

查理喜歡躺卧在房內一隅的沙發,向下俯瞰街道。

彷彿在這鬥爭不斷的人生中,確認自己的戰利品那樣。

雖然只是個二十歲弱冠之年的首領,身上卻散發更勝沙場老將的威風。靜靜眺望著窗外。

大樓照明,民宅燈火,車輛燈光——

無數的光輝閃耀成巴黎華美絢爛的夜景。

「還真是百看不厭呢。」

從吧台端來調酒的黑人美女如此說道。查理起身接過玻璃杯,一邊回答:

「你瞧。這車水馬龍,汲汲營營的光景。形形色色的人,懷著千思百緒,為了各式各樣的目的忙碌生活。道路宛若血管,車輛猶如血液,為巴黎的動脈注滿生命力……我喜歡這樣的街道,這樣的景色。」

「詩興大發了嗎?大家聽了都會跌破眼鏡唷。」

「放心吧。這種害臊的話,我只會在你面前說。」

「既然這樣,若你也能在我耳邊傾吐愛的詩篇就好了呢。」

「笨蛋。我怎麼可能做那種羞恥的事。」

「到底是怎樣嘛?你這個人還真麻煩呢。呵呵。」

「那可真抱歉。」

查理板著臉與她碰杯,美女在他身旁坐下,露出微笑。

她輪廓深邃,是個能讓人聯想到大瓣花朵的艷麗女性。

芳名為芙拉薇·薩科。

她與查理擁有五年以上的事業夥伴交情,同為一名魔法師,更是與查理一起在權力鬥爭中勝出的戰友。如今她以法國分部副部長身分輔佐著查理,堪稱「太陽搖籃」的第二把交椅,並且還與查理許下未來的誓言,成了他的未婚妻。

「你想,光是為了讓這片景色成為所有物,我們花費了多少年?至少現在要加倍品嘗眺望的樂趣,才對得起逝去的光陰。」

「就是這種想法很鑽牛角尖呀,但這樣的你很可愛呢。」

芙拉薇用被調酒潤澤過的唇向查理吻去。

一種既撩撥心弦,又惹人愛憐的觸感。

街道上的車流彷彿按下了快轉播放似的。查理一邊出神地望著,一邊回想起過去。

查理來自巴黎一個極為平凡的家庭,在家中排行老三。

雙親的容貌早已想不起來了。

自己在七歲時被前代的蓋伊·聖日耳曼相中而收為養子,並傳授他魔法的基礎。

結社「太陽搖籃」組成已有數百年。

組織早已遺忘初代首領那革新的意志,變得頹廢、保守又拘泥於權威。

《暗術使者(魔法師)》的能力本來就無關遺傳,然而某些人士卻四處尋找擁有成為《暗術使者》資質的孩童,將其收為養子,組成沒有血緣關係的家族,打造有名無實的血統,進而結黨營派、在內部互相競爭彼此的正統與正當性,才使結社墮落成這種可笑的組織。

查理是前代的直系。

因為擁有最純正的血脈,自幼就備受推崇。

事實上,他在暗術方面的才能的確出類拔萃,因此將來一片看好。

但在十三歲那年,查理的人生完全被打亂。

不——應該說是重獲新生,迎來了轉機。

當時查理為了取攸關養父蓋伊性命的靈藥,而前往保管庫,恰巧與那天值班管理的芙拉薇相遇。

查理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再者芙拉薇清麗的外貌也相當出眾,因此很難不被她給吸引。

雖然還稱不上是初戀的程度,查理卻對她念念不忘。

從那之後,查理便數次瞞著養父去和芙拉薇見面。

一開始只是單純把芙拉薇當成「漂亮的大姊姊」,但查理逐漸被她那溫婉誠實的人格吸引,被她蘊藏的涵養吸引,被她的魔法造詣吸引。每一次與芙拉薇見面時,都能在她身上發掘出新的魅力,這些徹底俘虜了查理的心。

然而在當時的「太陽搖籃」,這是段不被允許的戀惰。

因為這個墨守成規與陋習且拘泥於權威的組織,從查理祖父母那代開始,就歧視具法國國籍的白人以外的所有人種。雖然會搜集擁有《暗術使者》資質的孩童,卻遵行著將其置於組織金字塔最底端這種迂腐的規定。

查理因與芙拉薇的相遇,開始察覺到組織內部種種愚昧與迂腐的行為。

除了她以外,如今查理身旁還有茲拉坦、布雷茲、達利歐和艾米莉安奴等親信,像他們這樣實力堅強卻因血統而被輕蔑的《暗術使者》,在當時數量十分可觀。

因此查理順從自身的正義感,以及對芙拉薇的愛意——在組織內揭竿起義。

「打破凝滯,接納新血,混而用之!」

這便是查理率領持續遭到迫害的人們起身反抗時的口號。在那之後,他與養父為首的保守派反覆進行激戰,歷經長達四年的爭鬥,最後憑藉實力正面擊敗守舊派,迫使他們屈服。

從象徽舊時代威權的養父蓋伊開始,將拒絕投降的人一一肅清。

至此,查理終於將這座大樓——魔術結社「太陽搖籃」納入掌中。

第十一代的查理·聖日爾曼,於焉誕生。

「我願發誓,和你一同守護這片景色。」

隔著窗,能看到拉德芳斯現代化的市容。

也能看到艾菲爾鐵塔和那周圍傳統的市容。

簡直是能將整座首都風貌盡收眼底的絕佳景觀。

查理緩緩將芙拉薇摟到身旁,舉起眼前的玻璃杯。

一邊欣賞琴酒、干苦艾酒與黑醋栗利口酒的調酒那如同鮮血般的赤紅,將其一飲而盡。

「為此,勢必要讓那沒用得要死的混帳愛德華等人和我們步調一致,還得擔負起麻煩得要死的法國分部長之責,把那群棘手得要死的《異端者》全部剷除。」

查理粗獷地擦了擦染紅的嘴角。

「話雖如此,查理——」

芙拉薇臉上突然顯露憂鬱之色,接過空酒杯置於一旁。

「我們還是應該多留意法國分部背後的那些人,不是嗎?」

「無聊至極。你難道是要我去打點那些面目可憎的政客?」

「這類協商工作交給我或庫洛耶,應該都不成問題唷?」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會要你們去蹬這渾水。」

「雖然很開心你這麼重視我,但光會說漂亮話可是行不通的唷。」

「正因如此才不該由我們出面。《異端者》肆虐而使國土殘破不堪,最頭痛的就是那幫掌權的傢伙吧?而能夠狩獵《異端者》的只有我們,那麼倒底是哪一方該諂媚呢?我們?還是他們?這道理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才說這是漂亮話。真理遭到扭曲,歪理則橫行無阻,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你應該知道保守派的政治家都怎麼看待我們,不是嗎?」

「又是保守派嗎……」

查理將牙齒咬得喀喀作響。

為了因應《異端者》出現而組成白騎士機關,至今已經過了一年。

向國民隱瞞至今的這個情報,做為現任執政黨的保守派政治家們也還在考慮該如何處理。

——怪物出沒的頻率再這樣增長下去的話,真的瞞得住嗎?

——既然如此,挑個合適的時機將消息公開不是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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