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colate Days 4 繭墨今天也在我旁邊微笑著

蟬兒就像要把預知的空氣攪渾一般,抖動著翅膀。那猶如榨乾生命一般的叫聲,簡直煩死了。充滿濕氣的空氣很沉,像泥土一般保有著熱量。

我被埋在令人不快的盛夏底層,做著一個漫長的夢。

那是一個充滿著鐵鏽氣味與劇列的夢。我每晚都害怕著劇痛,在顫抖中度過。塞滿柔軟臟器的身體,就像一個被痛楚侵蝕的肉袋。遲早要把裡面的東西傾瀉一空,散發出生腥的惡臭吧。我竟然沒發瘋,我自己都覺得不可以死。

我想找地方逃跑,可我無處可逃。我一直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裡。

我每當看向障子門,渾身的汗毛都會倒豎起來。在惡夢中,我好幾次看到那扇門打開過。現實與夢境根本沒有界線。噩夢,噩夢即將變為現實。俺知道會這樣,就像我所感受的疼痛一樣真切。但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只能一直獃獃地等待著噩夢成為現實,向我襲來。

我望著天。今晚,那扇障子門還會打開吧。

然後,怪物會出現。異形的影子會跑進來。

我會做噩夢。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一直做那個夢。

在現實化之前,噩夢將會持續下去。那生生的劇痛,根本不會停下來。

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

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會被吃掉。

然後,把它吃掉。

* * *

夏日的太陽,放射著毒辣的光輝。七月開始後,氣溫便持續上升。

據說,今年的夏天也會很熱。充滿空氣的厚重熱量愈演愈烈,讓人感覺皮膚都要潰爛了似的。與清爽的藍天截然相反,人在街上感覺就要中暑一樣。

不過,這不過是外面的情況。開著空調的房間里,依舊感受不到當下的季節。

在維持著一定溫度的室內,感覺連自己整個人都要變得模糊起來。

我在春天被繭墨收留,在那之後,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人不能夠順應任何情況,感覺有些可怕。就連這扭曲的生活,我也漸漸習慣了。五月里發生的廢棄大樓的那次事件已然結束,我若無其事地消磨著歲月。然而,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棲身之所。我現在正租著事務所下面那層樓。這段日子,我一直只是在屋子裡倒頭就睡。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的頻率已經減小。但是,因為肚子定期就會打開,我還是一如既往的貧血。在肚子里多了個鬼之後,我還沒有回到有人樣的生活中。

繭墨靈能事務所,目前沒有任何訪客。

我似乎是她的助手,卻基本無事可做。繭墨今天也躺在皮製沙發上。她撫摸著白得不像人類的臉,慵懶地細語

「…………小田桐君,好無聊啊」

「確實很無聊呢……可是,一直重複這句話也無濟於事吧」

聽到我的回答,繭墨嘆了口氣。她身上穿著無袖的黑色禮服。裙裾就像被咬過一樣分著岔,腳踝上纏著紅色的絲帶。

她以這身十分不祥的樣子,把手伸向桌子。白皙的手指拈起一塊巧克力。

「要是你肚子穩定一些,就能讓去考個駕照了。要是遇到運氣不好的時候,肚子裂開了,可能也用不著死了。只要你懷著這份危機感,應能馬上拿到駕照吧」

「……感覺這個指示完全沒有考慮我的人權啊」

「哎呀,真沒想到。你看我像是會考慮那種東西的人么?不過腦子的話就別說了,浪費時間」

她輕輕地歪起嘴。我嘆了口氣,垂下臉。

我開始能夠應付她的俏皮話了。但是,我對她辛辣的言辭還是會感到惱火。我撫摸裝著怪物的肚子。我皺緊眉頭,可繭墨根本不去理會,接著說道

「不過,暫時也沒有那個閑工夫了……又委託了哦」

「…………………………………………………啊?」

隔了幾十秒鐘的空白後,我發出木訥的聲音。

我想起了門上掛著的可疑招牌,『繭墨靈能事務所』。我根本不能理解,竟然有人會委託她?打死我也不信。

只要是個正常人,就根本不會來委託這個少女吧。

「我說啊,小田桐君。這對你來說是第一個,對我來說可是久違的委託哦。雖然說不上令人開心…………但你就不能給出好一點的反應么?」

「我已經夠吃驚了,繭墨……哦不,小繭。你說的委託,究竟是什麼?」

嘴唇再次彎起嘴唇,露出令人討厭的笑容,把巧克力咬碎。

「委託就是委託啊。希望解決某種怪異……異想天開而又單純的商業行為哦」

繭墨吐出甜膩的氣息,細語著。她又拿起另一塊的巧克力,咬碎它的表面。裡面的紅色的果醬像血一樣流了出來。我咬住嘴唇,忍住作嘔的感覺。

然後,我將剛才聽到的不祥辭彙,重複了一次。

「…………那是,某種怪異么」

「是啊,通常來講,事情太麻煩了,本來要拒絕的。可我現在處於極度無聊的狀態啊。不管那是怎樣的東西,似乎都很有意思。於是這次我就接受了」

我心中充滿了討厭的預感。繭墨的娛樂,血腥而凄慘。從廢棄大樓那件事中,我痛徹地感受到了這一點。而怪異這個詞,也讓我心生恐懼。我完全不想牽扯進去。

肚子的鈍痛變強了。可是,反正我是不可能有否決權的。

「請姑且告訴我一下,我需要跟著去么?」

「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不過在此期間,我管不了你肚子的情況就是了」

繭墨爽快地作答。我握緊拳頭,將心頭湧上來的煩躁強行壓了下去。我的肚子一下子蠕動起來,但立刻又恢複平靜。

繭墨毫不在意我的不滿,撐著臉,露出令人討厭的笑容。

「委託人跟跟分家事業上有往來的相識,似乎陷入了詭異的情況當中。委託人有五個兒子。其中一個似乎變得鮮血淋漓,疼得哭天搶地」

她的臉,美得無與倫比。那唱歌一般的聲音與吐露出的危險內容,毫不相稱。

正因如此,我才會感到強烈的厭惡。她面帶微笑,娓娓講述後面的情況

「他在夢中,似乎被怪物吃掉了哦」

在我空洞的視線前方,繭墨咬碎巧克力。

鈍痛從肚子滲透出來,我用力毆打肚子。

* * *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

蟬鳴就像下雨一樣。充滿暴力的不協和音讓我覺得自己像被揍了一樣。我坐在鋪著榻榻米的地面上,握緊拳頭。汗水從下巴上垂下,掉在榻榻米上碎開。

繭墨擺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坐在我身旁。黑色長筒襪包著的腿,在眼中顯得出奇的瘮人。明明是在室內,她卻在肩上撐著紅色的紙傘。

咕嚕咕嚕,透著金色的紅色影子轉呀轉呀。

夏日的陽光正從她背後的障子門投射進來。

關了燈的房間內撒著隆重的黑影。中間吊著的蚊帳里,放著一塊夏季用的被褥,讓在上面的影子正在蠕動。一名少年在裡面發瘋似的搖著頭。我閉上眼,試圖將意識只集中在蟬鳴上。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就算我不願意,我的鼓膜還是採集到了那個聲音。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知

「唔、咕、啊、啊啊啊啊啊、痛啊、痛啊、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慘叫跟蟬鳴混在一起,一直在響。

蚊帳之中,那人毫不停息地發出慘叫。我感到喘不上氣,深深地吸了口氣,鐵鏽的味道充滿肺部。在夏日氣溫的作用下變溫的血腥味,緊緊地附著在喉嚨上。好想吐,我劇烈地不住咳嗽。感覺只是坐在這裡,肚子就要裂開。

我哀求一般想繭墨看過去。她白凈的側臉上,沒有動搖之色。

繭墨那冰冷的目光,對著痛苦不已的少年。

她用非常淡然,非常冰冷眼神,鑒賞著他。

坐在一頭的男人,向一直不出聲的繭墨搭腔。他是個年過五十的男人,身上披著清涼麵外衣,發線後退的額頭上冒著圓滾滾的汗珠。瘦骨嶙峋的身體,有些像枯樹。可能是因為肝臟不好,他滿是褶皺的皮膚,顏色灰暗。

「情況怎樣?繭墨大人的話,一定能看出什麼端倪吧」

「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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