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colate Days 4 思念戀慕之人

據說我那位銷聲匿跡的朋友,完成了『毀神』,然後死去了。

聽聞這愚行之際,我並不吃驚。很多人都會說他瘋了吧。然而他的行為,恐怕既不是瘋癲之極所作出的選擇,也不是盲信之極所產生的妄想。

真正的經受磨礪過的瘋狂,乃寄宿與正常的意識之中。那個男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還是挑戰了神『神』,繼而死去。這是他理所應得的下場,他被愚蠢的夢所破壞,毀得不成樣子。

人毀不了『神』。當人之手描繪出『神』的那一刻,『神』已不是『神』。

即便如此,卻執意要去挑戰,那便等同於放棄做人。

我的朋友,覺得能夠在同自己的鬥爭中,最終達成目的么。

這種事連小孩子都明白,那不過只是顯而易見的愚行罷了。

愚行,不過是愚行。但在初聞之際,在我心頭湧上來的感情,是安心。

他什麼也不說,毫不在乎孤身一人凄慘死去,我對這份決意感到欣喜。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是他的朋友。

我即便知道這個事實,還是為我朋友的愚行祝福,歡喜。

他,連自己都不在乎。

獨自挑戰,獨自死去。

什麼也不說就消失了。

也罷。且把這份淡水之交,藏在我那被再會的心愿所蒙蔽的雙眼中。

也罷。朋友啊。一心深愛著妻子的可悲男人啊。我斷然勝不過的愚蠢之人啊。

僅僅為了一名女子,而孤獨死去的男人啊。

————————我將我接下來所做之事。

————————將一切的愚行,獻給你。

* * *

在深紅的房子前面,那個人微笑著。

他的肚子上,開了個慘不忍睹的洞。

西裝被血打濕,染紅。在綻開的肚子里,我看到了肉和臟器正血淋淋地蠕動著。他每次呼吸,傷口就會抽經似的蠕動,吐出血來。他在狐狸的房間前面,擺著一張平靜的表情。我在電梯里,不停地,不停地搖頭。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求你了。不要去。

我不停地乞求,抓著他衣服的下擺。我有種絕望的預感,只要我放手,他就會消失掉吧。我的哀求他聽不進去。他會開了我的手。將我拚命抓著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他的手上滿是鮮血,很燙。我不論使出多大的力氣,我的手還是被他輕易地掰了下來。我感覺,維繫生命的救生索被無情地切斷了。為什麼,他為什麼聽不到我的聲音,為什麼不肯聽我央求。這樣子,會不會太冷酷了啊。

我只是,不想讓你去啊。

我只是,想讓身負重傷的你逃走啊。

我只是、只是不想讓你死啊。

突然,他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包住了我的手,然後挪開。在擁抱一般的相互接觸之後,他退出了電梯。他帶著平靜地表情。

肚子都開了一個大洞,卻還帶著微笑。

對我說

「再見、還有謝謝——————白雪小姐。」

—————————————我配不上你。

下一刻,門無情地關上了。

電梯,強制性地開始下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叫喊衝破喉嚨,滿溢而出。然而這尖叫,無法傳到任何人的耳朵里。我的視野被淚水模糊了。門怎麼也打不開。我想要站起來,但是,身體無法動彈。我祈求這電梯停下來,可電梯已然繼續運作。我拚命地讓唯一能動的手指動了起來。

指甲開裂,血從手指中噴出來,但我不去理會。我自己會怎麼樣,我根本就不在乎。

這樣下去的話,這樣下去的話,這樣下去的話,那個人,那個人,那個溫柔的人會!

我瘋狂的抓撓地面,像小孩子一樣又哭又喊。可能是我太疲勞了,意識有些恍惚,眼前漸漸變暗。即使如此,我仍舊繼續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就算把喉嚨喊破了也好。我的聲音,說不定能讓那個人聽到,說不定能阻止那個人的魯莽行為。

求你千萬別出事。求你千萬別出事。

求你千萬別出事。求你千萬別出事。

求你不要死。

不要丟下我。

白……雪……人……大……怎……大……白雪……大人……

從遠處,傳來某人的聲音。我朝著這個聲音,拚命訴求。

快來人,秋明。請救一救那個人。不然,那個人會死的。

我拚命地去抓住那模糊的聲音。突然,眼前亮了起來。

「白雪、大人……白雪大人!您怎麼了?白雪大人!」

—————————這是,雅的聲音。

當我察覺到的這一瞬間,我醒了過來。

* * *

剛睜開眼睛,眼淚順著臉滑下來。視野被打濕,模糊不清。

就像水面中映出的虛像,搖晃著,浮現出某人淡淡的影子。

「阿、白雪大人。你這是怎麼了,居然哭成這樣」

雅一臉坤說地說道。我輕輕起身。她攔住了我,用宣紙擦了擦我的眼睛。看來,天還沒亮。雖然這間屋子完全被白色所覆蓋,沒有窗戶,不過院子里靜悄悄的,從這一點便能知道。眼淚被宣紙吸收,消失了。剛才充滿心頭的絕望與悲傷,也像假的一樣消退了。只是,唯有悸動殘留了下來。心臟彷彿要衝破胸口一般,猛烈地跳動著。我做了個討厭的夢。那是我被狐狸抓去,那個人前來救我時的記憶。當時,我本以為我會失去他。

可是,他活了下來。他應該,還說著。

但是,我無法用親眼去確認他的身影。

『真是對不住啊,雅。把你吵醒了么?』

「不,絕無此事。只是,聽到白雪大人哭得傷心……於是我心想,莫非做了什麼噩夢」

我拿起枕邊的扇子,寫了起來。即便身處昏暗之中,她還是讀取了文字,靜靜地點了點頭。她應該在說謊吧,她應該聽到了苦悶的叫聲。我究竟在做什麼。竟然因為私情,因為恐懼,因為背上,讓族人感到不安,簡直太不像話了。但是,即便我想要忘記,無數次地驅趕掉,夢中的情景還是一次次地回到腦子裡。

他走了。拋下了我,消失了。

就像哥哥,就像柚木乃小姐一樣,消逝在了遙遠的地方。

然後,只有我一個人被留了下來。

人死,是不可抗拒的。一度前往那個世界的人,便再也回不到這個世界。

就連其身影都無法見到。縱然擁有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也無法打破生與死的境界。

原來超能力,有的時候也是非常無力,非常殘酷的東西。

哪怕能毀『神』,願望也不可能無法實現。再也無法相見,再也無法對話,再也無法觸碰。我懼怕這個事實。我現在,正親眼目睹著兄長的瘋狂。

那絕望,那孤獨,那過於沉重的苦惱。

還有那無法弭平的,深刻無比的悲傷。

如今,我都切身體會著。

『雅,我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能不能讓我去見他呢?

在我這樣寫出來的瞬間,雅的表情繃緊了。我回想起水無瀨家前些天的混亂。

我為了那個人,選擇了與狐決戰,卻失手被擒。被他救下的我和繭墨家的人一起回來的時候,大屋一時間引起騷動。要是沒有繭墨阿座化大人的親筆的致歉信,恐怕繭墨家與水無瀨家就要爆發第二次戰爭吧。

我不能夠讓水無瀨家的人與狐狸見面。跟那個將死者與生者放在天平上的狐狸做對手,族人確實會死傷慘重。但是水無瀨家欠的,一定要還。

傷害家族,等同於咬破自己的咽喉。

要是因為我自身的原因而危害家族,我只能以死謝罪。

我曾拯救過為了與哥哥對峙而拼上性命的水無瀨家還有我,這次我為了他,自願選擇了戰鬥。然而,族人不理解我的決意。連狐狸的邀請都去接受,簡直精神不正常。況且,我的決意產生了某種矛盾。臨時的幫手,本來是應該捨棄的。若不是我動了情,他是死是活,和水無瀨家毫不相干。這才是正確的做法。那絕不是我應該在乎的東西。

我是水無瀨家的族長,是家族這條龍的龍頭。我不會逃避。也沒想過要逃避這份重擔。可是,我為他賭上了性命。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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