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繭墨把紅花撕碎拋撒 事件Ⅲ

在花海中,一位少女把花撕碎拋撒。

天上地下,紅艷艷的花轉呀轉呀。飛舞的花瓣捲起漩渦,將少女完全遮住。

纖細潔白的腳,被埋在了花里。少女一個人,獃獃地站在鮮紅的世界中。

肉融化掉,花兒綻放。紅艷艷的花,綻放起來。

在鮮紅的世界中,少女燦爛地微笑。

—————來吧,下面要謝幕了。

觀眾們快靠過來,盡情地觀賞吧。

少女深深地鞠了個躬,花兒在她周圍冷冰冰地嗤笑起來。蠢蠢欲動的花瓣,像極了肉壁。看上去就像女人柔軟的肉,就像胃壁,就像子宮的內側。花慢慢地將少女埋沒。

在柔和的海洋中,被紅色侵染一半的她,輕聲細語

終結的終結,一定非常令人難過吧。

————你要怎麼做呢?可愛的人。

少女彷彿要擁抱上去一般,將雙臂伸向前方,細聲說道。不久,她的聲音也被花海所吞沒。

狂風大作,漫天飛舞的紅,遮蔽整個世界。唯獨呵呵、呵呵的高亢聲音震天價響。

呵呵呵呵呵呵,少女不斷地笑。

然後,又一陣狂風大作。

花海消失了。紅色的花瓣被吹散之後,展開的是一片普通的景色。平淡無奇的灰色道路上,沒有半點紅色。然後,少女剛才所在的位置上。

沒有留下任何人。

* * *

街道被染紅的那個夜晚過去了幾天,我們再次來到了海上。

拍打臉頰的海風中,傳來鐵的味道。粘糊糊的風每次拂過臉頰,我就用手擦擦臉。我手指上沒有摸到任何東西,然而手套卻染成了血的顏色。

黃昏的天空中,夕陽紅艷艷地燃燒著。在沒有一絲雲彩,乾燥得出奇的天空下,遊艇劃破海面,一路賓士。不祥的預感令我肚子蠢蠢欲動。我重新坐好,環視四周。

我們現在在繭墨家準備的船上,船上的人與上一次不同。迥異的面龐,聚在了一起。

一位是將黑色的頭髮向後梳,身著西裝,顯得十分精悍的男子。一位是似乎不習慣戴領帶,正擺弄著領帶的白髮老人。一位是腰上纏著紅色腰帶,身著黑色和服,有著人偶般面容的少女。

在旁邊,是繭墨阿座化和繭墨日斗。乍看之下,搞不懂這裡聚集的這五個人的關聯性,但奇怪的是,他們身上都散發著不祥的感覺。我粗暴地撓了撓頭髮。

聽說他們全都是繭墨家的人。年輕的男人是分家的代表,老人是族長代理。身著黑色和服的少女,據說被視為下一代阿座化。但是,他們的真實情況十分可疑。我向擔任族長代理的老人看去。

他儼然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從他那厚實的手掌,看不出來他是坐鎮大屋輔佐族長的人。這雙手比起拿拐杖,應該更適合拿槍吧。不光是他,所有人全都是稀奇古怪的人。我打從心眼裡不想跟他們有所瓜葛。

但是,我沒辦法。我再次擦了擦臉。這次,皮手套上全是汗。冬天的寒風,冷得彷彿要把身體撕碎,可冷汗就是停不下來。好似血腥味的甜膩花香無處不在,這也令人很不舒服。我求救一般向繭墨看去。

但是,她只是仰望著天空,什麼也不說。日斗也是一樣。

在這一行人中,陷入混亂的,似乎就只有我一個人。

我再次垂下臉,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吐出。

隨後,我對最後的乘客說道

「………………馬上就到了,綾」

綾在我懷中瑟瑟發抖。

自那晚紅花漫天飛舞以來。

她就變回了肉塊,失去了人型。

* * *

那個夜晚,世界染成了紅色,接著又復原了。

但聽說在那一刻,境界細微地崩潰了。

紅花不屬於這個世界,而它大量出現,最後動搖了街上上的境界。但是,它不足以讓天平傾斜,天平又立刻扶正了。暫時的變化,對現實世界並沒有留下什麼影響。然而,它卻對界限模糊的生物造成了致命性的打擊。

自從境界一度崩潰,綾的身體就變得更加不穩定。她無法忍受異界與現實世界的急遽混合,崩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在我腦中彷彿剛過不久。

人類的形態在瞬息之間崩潰了。人像乳酪一樣融化的樣子,我無法忘記。

七海摟住崩潰的她,態度出乎意料的冷靜,對她進行了處理。七海要求解釋和對策,但被我們拒絕,我們帶上綾趕往了繭墨家。而這麼做的理由,在於繭墨那不祥的一句話。

既然這邊成了這個樣子,那邊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隨後,我們在繭墨家目睹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我拿公寓附近突然飄舞的花瓣與繭墨家現在的狀況進行對比,明白了狐狸所說的話。

————那邊比這邊要嚴重哦。

繭墨本家的大屋,被花吞沒了。

石壁倒塌,瓦片散落在地上。被無數藤蔓貫穿的大屋,連外廓都蕩然無存。這個樣子,就像從內部被啃食殆盡的野獸屍體。

肉和內臟被吃掉,只留下了破碎的骨頭。

而且,那惡趣味的表述,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

許多具被藤蔓刺穿的屍體,從瓦礫的縫隙間冒出來。那些頭蓋骨從內側被挖開,從口中溢出藤蔓的屍體,就像花瓶一樣。食人生命而生長的藤蔓上,綻放著紅色的花。無數絢爛多姿的花朵,釋放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紅色的花瓣被冬日的寒風輕易撕碎,在庭院中四散飛舞。

如驟雨一般,如暴雪一般,如櫻花花瓣一般,飄蕩灑落。

然後,一位少女正站在被吊起來的屍體和瓦礫前面。

小鳥翻動黑色的斗篷,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優雅的禮。

「嗨,令人懷念卻又令人討厭的各位,你們好。我想,只要看上一眼就明白了,情況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所以,我想對你們提個建議。這是出自善意的提議」

吾主還遠不足以在著一邊顯現。

來商量一下吧。商量一下基於善意,恐怕毫無意義又有建設性的話題吧。

然後,小鳥露出了和貓很像的扭曲笑容。

而商談的地點,指定在了那座孤島之上。

* * *

「小鳥知道這座孤島。也就是說,我們從一開始就被她見識了么?……根本沒有在小繭周圍發現小鳥的身影,是怎麼做到的」

「誰知道呢。監視這個詞,感覺用得不太準確哦。但是,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合適的說法」

來到腐朽嚴重的大宅前面,繭墨細聲說道。籠罩在夜色之下的建築物,在沉默中佇立著。聽說,在繭墨家回收完屍體之後,這所大屋就被封鎖了。

但現在,大門大大地敞開著。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視線落向了玄關。

樓梯上全都是書頁,雖然門是被人打開的,但沒有人經過的痕迹。這矛盾,令我倒吸一口涼氣。但是,繭墨沒管我的動搖,接著說道。

「要走了………跟我來」

「謹遵阿座化大人吩咐」

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理所當然地走在了繭墨的前頭。他的動作,出奇的輕快。然而他矯健的腳步沒走幾步,就在台階山絆住了。身著黑色和服的少女立刻站到了老面前,拉住老人的手,開始上樓。這個樣子,就像孫女攙扶著爺爺一樣。但是仔細一看就發現,少女是把繭墨和老人當成了肉盾,令人細思恐極。

繭墨家的人,讓我感到很噁心。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跟他們一起。但是,這是小鳥的要求。她要求繭墨家的三個人和繭墨日斗、小田桐勤與繭墨阿座化同行。

水無瀨白雪,不在這裡。她現在正在我們出發的漁村待機。

雖然小鳥同意繭墨家的人同行,但也僅限於此。另外,白雪現在也有事,如果接到聯繫,她必須立刻返回奈午市。前些天和她一起下山的幾名侍從中,有幾個人在目擊到紅色天空之後,因為白峰的所作所為留下了心靈創傷而出現身體不適,被送進了醫院。他們沒有親眼目睹『毀神』,但『毀神』一事在他們心中留下了無法弭平的深深傷痕。

雅和幸仁正陪伴著那些人。白雪和雅商量了一番,最後白雪以報恩為名目,選擇擔當繭墨的護衛。可其實,她應該也很想去侍從們的身邊去。

哪怕是為了白雪,我也必須儘早趕回去。我重新提好掛在肩膀上的行李,把綾抱好。雖然綾不在指定範圍之類,但小鳥覺得跟行李沒什麼兩樣,就得到了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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