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繭墨把紅花撕碎拋撒 事件Ⅱ

在夜色濃重的街道上,一隻小鳥把花撕碎拋撒。

紅艷艷的花瓣飄向空中。落下的種子,像下雨一樣拍打在柏油路上。連外燈也沒有黑暗中,小鳥自由自在地在街道中四處翱翔。可是,她忽然停下翅膀。

小鳥深深地彎下腰,沐浴在飛舞灑落的花瓣中,響亮地打起招呼。

—————嗨,很有興緻啊。還好么,狐狸君。

我不認識你,但吾主認識你。你是一隻戴上項圈的野獸。

狐狸在小鳥的面前,慵懶地望著小鳥。好像老人一樣的白髮搖擺起來,他將目光從小鳥身上移開,追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最後,狐狸用沒有熱量的聲音,悄然說道

———————————————你想成為什麼?小鳥么?還是貓?

那黑色的衣服,是皮毛?還是羽毛?還是說都不是,是別的東西呢?

哎,不說也沒關係,我完全不感興趣。

聽到冷淡的回答,小鳥笑了。黑色的披風凌空翻飛,小鳥再次鞠了一躬,對遠比自己更早便已成為野獸的人獻上了敬意。然後,小鳥用激揚的聲音向狐狸問道

——————我是想成為貓的小鳥哦。那麼,我有一個問題要問狐狸君。

如果能夠成為別的什麼,你會想要變成那個么?你想要其他的什麼么?

狐狸無言地望著小鳥,無數花瓣在他臉上滑落。紅色繚繞在黑色的翅膀上,小鳥笑著等待狐狸的回答。在越來越多的花瓣風暴中,狐狸乾巴巴地,細聲說道。

————————————誰知道呢,我不想成為任何東西。

不想成為小鳥,不想成為貓—————甚至不想成為狐狸呢。

* * *

我隔著手套,抓住生鏽的扶手。公寓·七瀨在不時吹拂的烈風中傾軋作響。我在絕妙傾斜的樓梯中間止步,仰望碧空。

雖然刮著奇冷無比的風,天空卻放著晴。我感覺在晴朗的天空中,一瞬間看到了小鳥的影子。但是,可能是我多心了,天空中沒有任何東西,只有几絲薄薄的雲彩漂浮著。

孤島上圍繞著人肉發生的那起事件,又過去了幾天。

自從從那座島上回來,情況便不自然地陷入了僵局。

我一直懷著強烈不祥的預感,然而紅衣女子卻沒有主動接觸我們,矢賀早小鳥也依舊去向不明。繭墨家窮盡手段各方搜尋,但沒有得到新的情報。我整個人被扔進了那股模糊不清的不安中。但是,我的左手現在也封住了,這段時間表面上十分平靜。

就算人被吃掉,被殺掉,消失掉,依舊一切如故,沒有任何改變,這甚至令我感到反胃。

御影銷毀了眼球,預言實現的可能性被破壞了。但是,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無法預測紅衣女子會以怎樣的形式接觸我們。雖然有警衛提出入駐事務所,卻遭到了繭墨的拒絕。現在就連需要處理的是什麼事情都模糊不清。

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我嘆了口氣,向下走去。此時,我注意到有輛車就像藏起來的一樣,停在公寓旁邊。車子是亮紅色的,這是很少見的色調。是不是有客人來找住在公寓里的人呢?我一邊覺得納悶,一邊登上樓梯。我停在自己的房門前,正在找鑰匙的時候,裡面傳來動靜。

有人在我的屋裡。悲痛的哭聲隔著門傳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連忙打開門,隨即啞口無言。矮腳桌被翻了個底朝天,堆在上面的廣告正在輕輕飄落。此番情景中,站著一個人,兩個豐盈的馬尾辮搖擺起來。

我看到她的腳下,以脊髓反射理解了情況。

…………人物,地點,事情,我都名表了。

七海,在我房間里,踩著某人,正高高揚起食指。

好一個漂亮的勝利姿勢。我全身噴出冷汗。我轉過臉,不去看那歡暢的背影。就當沒看到吧。我笑著點點頭,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時候。

「嗚、嗚嗚、嗚嗚嗚………………咦?小、小田桐?是小田桐么?」

要是告訴她認錯人了,那該有多輕鬆啊。我稍稍把門打開,望著聲音的主人。

「………………………………………………綾?」

「嗚、嗚、嗚、是我……是我啊………………不要拋下我啊」

「我知道了,我這就來…………話說,你怎麼在這種地方?」

綾正好卡在了冰箱和爐灶的縫隙間。

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逃進那裡。她圍裙胸口的兔子貼布正在嚎啕大哭。我走到她跟前,一邊極力地把視線從七海身上移開,一邊問道

「喂,綾。究竟發生什麼了…………這慘狀,究竟怎麼回事?」

「聽我說哦,小田桐,是這樣的。我跟七海說話,雄介君,來了個非法入侵者」

豆大的淚珠從綾的眼睛裡冒了出來。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不過大致的情況我了解了。恐怕是七海和綾正在屋外說話的時候,雄介過來了。

然後,他們兩人在我的房間里碰到了,最後展開決戰。七海是個溫柔的孩子,但不知為何,就是對雄介毫不留情。可憐的就只有雄介了。雄介,你已經很努力了,安然地長眠吧。

「真是完全搞不懂啊,我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這種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啊。哎呀,好可怕好可怕,太可怕了啊,真不愧是幼女」

我感覺聽到了不能聽到的一段話。我僵硬地向身旁轉動脖子。

只見雄介正坐在浴室前面。他臉色鐵青,懷裡抱著白蘿蔔。

「…………………………蘿、卜?」

「我知道你想逃避現實,但該注意的不是這種地方吧!幼女準備用這個當武器,是我救下來的哦。哎呀,你真的好險啊」

雄介緊緊地保護著蘿蔔,回答了我。但是,他的話我聽不大明白。

雄介在我的眼前。那麼,七海踩著的是誰。

我戰戰兢兢轉過身去,只見白髮的某人正被七海七海踩在腳下。

我全身炸出汗來。被踩在腳下的那個人,緩緩地抬起臉。

他擺著一張面無表情臉,若無其事地說道

「…………嗨,小田桐。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拿她想想辦法?」

就連妹妹君也沒有這麼粗暴地對待過我啊。真是奇恥大辱呢。

「————————————————————!」

我將慘叫聲咽了回去,當場癱坐在地。受不了了,我什麼都不想看到。但是,雨香在腹中就像擔心我一樣哼了起來。綾撫摸我的腦袋,雄介用肩膀頂了頂我。

「小田桐先生………………說話啊,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

「吵死啦,白痴。出了這種事,怎麼忍得了」

「哎……怕是不行啊。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但還是加把勁吧,好啦」

雄介搖著我的手,但我根本不想管。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不容我拒絕。

「歡迎回來,小田桐先生。這隻混賬水綿和你認識么?」

一個難以違抗的聲音呼喊我。我戰戰兢兢地抬起臉,只見七海臉上正掛著燦爛的笑容。不過,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的笑意。我想要相信這是一場夢,但這跟夢境中不一樣,雨香確實存在於我的腹中。眼前的情景,似乎是可怕的現實。

七瀨七海,正踩在繭墨日斗的背上。

* * *

「是這樣的,我跟七海正在一邊打掃一邊聊天,這時候雄介君來了」

我們圍坐在重新擺好的矮腳桌旁,綾開始講述情況。在綾的身旁,七海正粗魯地咬碎煎餅。雄介把蘿蔔豎在牆邊之後,盤腿坐下。日斗則默默地喝著綠茶。

我真想狠狠揍一下給他上茶的自己。我為什麼什麼都不想就默默地泡了茶,給所有人端上了呢。頭腦混亂也總得有個限度吧。我緊緊地捏緊拳頭,綾繼續講述

「然後,雄介君去了小田桐的房間,我們也跟了過去。本來以為門上鎖了,不想卻打開了……小田桐,出門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可以不鎖門哦?然後啊,就看到主人,啊、不對,呃,就看到狐狸,啊,也不對,就看到這個人在裡面!」

綾的表情就像吃了黃蓮。她曾經有段時間服侍過狐狸,似乎不知如何對待他。坐立不安的她,不停地端正自己的坐姿。

「呃,然後呢,七海問他是誰,他說『我是小田桐的熟人』,然後他跟七海講了很多話,講到一半,七海火冒三丈地叫起來『你這混賬中二病說話簡直莫名其妙,煩死人啦!』」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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