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繭墨冷眼望著人們的慟哭 事件Ⅳ

我的周圍有透明的牆壁。

從很久以前我就有這樣的感覺。

我能從牆壁里看見外界的模樣,儘管被牆壁所阻隔,內心感受到的痛苦依然相同。外界那如同外露的內臟般生氣盎然的模樣依然沒變。牆壁里只有我一人,不過並沒有人會靠近這片牆,所以牆壁內外並無太大差異。

我像是在進行某種觀察般,靜靜遠眺著牆外的動靜。

我觀察和我很像的對象,伸出手隨意地傷害某樣東西。我靜靜看著外界時而發生的慘劇,事不開己地從旁觀察,點頭稱是。

這片透明之牆永遠不會崩壞。就算能夠邀靖某人進來這裡,牆壁本身也絕對不會消失。

而且,根本不會有人造訪這裡,我也不能邀靖別人進來。

我提出這樣的邀靖,結果就是害死了那個孩子。所以,從今以梭,我仍將孤單一人。

我並不奢望能和其他人一樣幸福,幸福對我而言大太奢侈。

人類不可能要一個像我這麼差勁的人。

透明之牆非常厚實,讓我永遠無法離開。

這裡離什麼都太過遙遠,只有無盡的孤獨。

幸好牆內適合生存。

水缸里的我只是毫無意義地重複著呼吸的動作。

這樣就足夠了。這樣就十分足夠了啊。

長久以來,我一直、一直……

如此深信不疑。

唉、即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要想。

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我的思考。

所謂的幸福究竟是什麼?

*  *  *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車子緊急煞車,發出慘叫般的聲響之後停了下來。舞姬一鼓作氣衝下駕駛座。

定睛一瞧,發現車子再往前一點就撞上圍著前院的柵欄。我跟著打開車門。

眼前出現的塔型建築很像就是唐繰家。舞姬高聲呼喚著我。

「快幫我搬運雄介先生,快!往這邊走!」

我的左手還是不太靈活,但現在的情勢不容我遲疑,我立刻請白雪幫忙。

她在沾上鮮血的袖子上寫出,虎』。我和白雪合力將雄介從后座移到老虎背上。白雪一起坐上虎背,抱著雄介。隨後老虎便跟在舞姬後頭。

我也快步跟上他們,打開大門之後,衝進屋內。

屋裡的情況仍維持我離開時的狀態。大量的烏鴉融解,變回墨汁。

地板到處是墨漬與人偶的殘骸,宛如殺人現場般凄慘。

舞姬見了這一切卻面不改色,甚至沒有停下腳步。

她踢開腳邊的人偶殘骸,急忙走向二樓。舞姬家沒有走廊,而是區分成幾個圓形的房間。其中一個房間非常像是手術房。

房間中央放著手術台,旁邊的架子里放著各式各樣的工具。我們讓雄介躺在手術台。舞姬迅速紮起頭髮,頭也不回地對我們下達指示:

「請幫我燒點開水。請到一樓入口,打開左手邊的門兢能找到瓦斯爐。那邊有燒開水專用的水壺跟容器,水燒好之後請裝在容器里拿到這裡來。」

我們照著舞姬的指示回到一樓燒開水,然後跟白雪兩人將開水搬到手術房。

舞姬趁我們燒水時完成準備工作,她戴上消毒過的手套及口罩,手裡拿著剪刀,雄介身邊堆滿大量零件。

齒輪與螺絲,還有其他堆積如山的不知名零件。零件旁則是手術刀與老虎鉗,螺絲起子與扳手等工具。看起來就像是工具箱里的東西全倒出來了一樣。

怎麼看都不像是替人動手術用的東西。

舞姬拾起頭,看著滿臉訝異的我們。

她拿起剪刀,眼神嚴肅地看著我們。

然後,她氣勢十足地宣告。

「請兩位出去,接下來就交給我。」

*  *  *

我們照舞姬所要求的走回一樓等候。

我們回到最先進入的房間內,打開所有的燈,拿來兩把原本面對面排著的椅子。

我跟白雪一起並肩坐下。看了看四周,玻璃的碎片如星星般閃閃發光。窗戶被打破的緣故,室內溫度有點低。但是我們並不想換地方等候。

涼爽的夜風吹著發燙的頭,反而覺得舒服。我深深地嘆息。

我覺得好像還沒自惡夢中醒來,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雄介沒了雙腿的模樣。

舞姬究竟想對雄介做什麼?我沒有細問。但是她那麼肯定的說雄介不該去醫院,而是該來唐繰家接受治療。我認為她沒有說謊。

如今也只能相信舞姬。我甩甩頭,身旁的白雪打開扇子。

『雄介先生的腳為什麼不見了?小田桐先生,什麼原因造成這次的怪事?』

「………………………………為什麼?這……」

白雪的問題讓我回想起那個穿紅衣的女人,頭痛卻瞬間惡化。

好像有人拿什麼東西壓著我的頭蓋骨一樣疼痛,我想到紅衣女人的嘲笑。但是我越想要在腦中勾勒出她那詭異的姿態,頭痛就越發激烈,記憶似乎更加模糊。

若我說出口,記憶好像會更不清楚,於是我決定不開口說出關於那女人的記憶。

我不能失去這段扭曲的記憶。

我必須要將這紅衣女人的事情告訴某人才行。

如果是繭墨阿座化,一定能夠猜出這個女人的真實身分。

我搖搖頭,喉嚨擠出一個嘶啞的聲音。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說。」

我刻意不再多想,企圖讓紅色的影像深深印在腦海。

白雪感到困惑,但是依然闔上了扇子。她低眉斂目,過不久再次打開扇子。似乎還想問我其他的問題。她有些猶豫地寫著。

『見到上次你開車,還有剛才你搬運雄介先生及拿著熱水時的樣子之後,我有一個感覺。』

「……………………什麼感覺?」

『小田桐先生,你的左手是不是有點不靈活?』

白雪突如其來的質問讓我感到很訝異。她的大眼睛看著慌張的我。意外的提問讓我腦中一片空白,編不出任何理由。但是我還是回答:

「沒有啊,怎麼會。」

白雪露出難過的表情,她的表情讓我發現一件事。

其實她在問我之前早已知道答案,只不過想聽我親口證實罷了。

這時說謊也已經沒有意義,我只能默默地點頭。白雪緊抿著嘴唇,想繼續寫字,卻又躊躇地停筆。她打開扇子後又闔上,接著將扇子收進腰帶,倏地站起身。

「…………白雪小姐果然生氣了。」

她伸出纖細的雙臂,將我的頭擁進她柔軟的懷中。

就這樣靜靜地抱著我。

被她的動作嚇到的我試圖掙脫,但是她依然不肯鬆手。

有水滴掉在我頭上,白雪哭了。我轉動脖子,抬頭看著她,盈滿淚水的眼睛充斥複雜的情緒。痛苦、難過與怒意。

還有無限的哀傷。

「………………………………白雪小姐?」

察覺到我的注視,白雪動了動嘴唇。她無聲地訴說。

她不停地、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這個傻瓜。』

她摸著我的頭,一邊啜泣,一邊用嘴型說:

『你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禁屏住呼吸,惶恐地望向左手。

雙腿可能被奪走所帶來的恐懼鮮明地復甦,想起當時那種強烈的厭惡。我不想再犧牲了。我現在終於知道當時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念頭。

我似乎覺得很難過。

我果然很難輕易接受左手無法正常使用的事實。

我一直沒有正視自己的心情。

不斷的壓抑,總有一天會承受不了。愚蠢的我明知這一點卻還無視自己的心情。白雪的話讓我察覺到這一點,同時也深切地想著。

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對我這麼好?

如果我不忍住可能會當場哭出來吧。我竭力忍耐鼻酸的感覺,然後對白雪說道:

「…………白雪小姐,我……」

但是白雪不肯看我,她一定感到很受傷吧。

傷害她的不是別的原因,正是因為我對她的欺騙。就算我不肯說,左手受傷的事實依然不會改變。既然我們一起行動,就不該隱瞞白雪左手的狀況。

「對不起,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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