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繭墨總是索然無味地沉睡 事件IV

你願意發誓不論疾病健康都愛他、尊重他,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我願意。

好久以前的某一天我曾經這麼回答。

那是至今仍令我無法忘懷的幸福片段。

記憶中的我戴著純白頭抄,低首斂目。彩繪玻璃照進來的陽光如此耀眼,讓空氣充滿了幸福的光芒。丈夫偷偷看著我的臉,溫柔地對我說話。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我笑容滿面地伸出雙手。

現在的我很想對當時的我說話,我想靠近她柔軟的耳朵,如惡魔般低語。

你不會幸福。你的幸福消失得如此迅速,讓你連哭都哭不出朱。

他應該要至死不渝地憂我才對啊。

這是從小就決定好的事情。他就是我的命運,我對他的愛已經成了堅定不移的信仰。但是他卻拋棄了我,甚至不讓我等他。

但是,我還是選擇繼續等侯。如忠犬、如野獸般跟隨著並不在身邊的他。只有這樣做才能證明我對他的憂。

就算要等上一百年,我也會滿心喜悅地等著。

可惜就算我等一百年,也不一定能夠見到他。

時間逐浙侵蝕著我的決心,有人對我溫柔地說話。他安慰著我的心靈,憐惜我並且照顧我。

其他人所給予的溫柔包圍了孤單的我。人們的好意讓我更確知了孤獨的模樣。我仔細欣賞著、咀嚼併吞下這份孤獨。但是孤獨還沒到達胃部便已經失去冰冷的溫度。這樣不行!這樣的話我要如何堅持等待?

焦急的我摸著玻璃窗,如觸摸玻璃水缸般確認它的硬度。

黑色烏鴉振翅飛翔,幾百對鳥眼正目不轉晴地看著我。

森林中有著無數道黑影,我看著樹林之間飛降下來的翅膀低聲呢喃。

已經過了一百年嗎?

——————我不知道。

這樣的等待真讓人生不和死啊。

*  *  *

「第一次的修羅場感覺如何啊?小田桐君。」

繭墨賊笑著說。她躺在皮沙發上晃動纖細的雙足。帽子上有著鮮艷的裝飾,上頭的黑色羽毛因空調的風而輕飄飄地擺動著。

我嘆息並用手遮住臉,無奈地擠出回答。

「你的講法聽起來很糟糕耶,不應該用修羅場來形容吧?」

「哈哈哈!你知道嗎?無視女人心意的人會被馬踢死喔。本來被馬踢死這種下場是給那些妨礙他人戀情的人用的。所謂不解風情的人也一樣,必須得到內臟破裂的下場,這就是報應。」

繭墨隨意地揮了揮手,鎏著黑色指彩的手指一上一下地舞動。

她的衣服肩膀與胸口都有羽毛裝飾。黑色的羽毛讓人聯想到烏鴉,而且還不是活著的那種。她那不祥的模樣讓我想到那些散落在墳場的死屍。

她眨著大眼睛,似乎覺得現在這種狀態很有趣。

但是我卻沒辦法覺得有趣。

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白色身影。

秀髮烏黑亮麗的少女穿著純白的和服,雙手謹慎地交疊。

她不發一語,嚴肅地看著前方。

水無瀨白雪,她人正在繭墨家。

故事得從昨天晚上開始說起。

「咦?小田桐,原來你結婚了?真是的,結了婚也不早點講。我好像在看晨間連續劇喔,怎麼辦?啊、當然我們之間很清白,只是怕你老婆誤會了……呃、初次見面,我是綾。嗯……我是你先生的朋友!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喔。呃……」

綾說到這裡就卡住了。白雪靜靜地推開大門,默默地脫下木屐。

這時白雪正好與欲言又止的綾四目交接。

「雖然還搞不太清楚是什麼狀況,但是……非常抱歉!」

綾跪坐在榻榻米上,哭著向白雪道歉。白雪聽了露出溫和的微笑,如聖母般的柔美表情讓她美麗的臉孔亮了起來。她優雅萬分地打開了扇子。

——————唰。

毛筆在扇面上迅速地遊走。

『聽聞外子身體不適,我卻未能立刻趕來,感謝您的照顧了。我由衷地感激您的好意,怎麼可能生氣呢?請不要感到抱歉。』

綾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對白雪的說話方式感到訝異,她困惑地歪著頭。花了一點時間仔細閱讀了扇子上的文字後,綾點點頭,卻突然又坐直了身子。

——————唰。

白雪闔上扇子看著我。儘管她的眼神很溫和,但我卻覺得背上流竄過一股寒氣。

她真的很生氣。我現在的心情像是站在貓咪面前的老鼠。

原因不明。我不知道她在生氣什麼。也不知道她為何自稱是我妻子。

——————唰。

『好久不見。嵯峨雄介先生聯絡了幸仁,說您的身體微恙。我聽說是眼睛和肚子都不太好,現在狀況如何了呢?』

白雪的眼神里有著撫慰的光芒,剛才感覺到的怒氣彷彿煙消雲散。這樣我就放心了,趕緊對著擔心的白雪說:

「原來是雄介告訴你的……真不好意思。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暫時看不見而已,現在已經完全康復。」

『好了?完全好了嗎?您總是很愛逞強,請不要太亂來喔。』

「沒有逞強,真的已經好了。抱歉讓你擔心。」

白雪是水無瀨家的族長,不能隨意外出,曾經因為我的緣故而捲入了狐狸所策劃的事件,因此被水無瀨家禁止和我聯繫。

但是一聽到我的眼睛出問題卻不顧反對地跑來看我,真是很不好意思。我一道歉,白雪便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她笑嘻嘻地運筆寫著。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聽聞您的眼睛看不見我好擔心呢。您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注意到白雪雙目含淚,她繼續在扇面上寫著。

如果我瞎了就再也看不到她想說的話。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白雪小姐……真的很抱歉……」

『終於能安心,太好了。如果您已經沒事,那——』

毛筆流暢地書寫完,扇子再次開闔。

白雪笑容可掬地看著我。

『我就不需要對您客氣了。』

「——————咦?」

不太懂她為何那樣說。這時,肚子傳來劇痛。拳頭重擊我的胃,被打到連晚餐都快順著食道衝出來。在我嘔吐之前,腿的後面又被狠踹一腳。白雪伸腳將我踢倒在地。綾驚叫起來,同時有個白色身影跨坐在我身上。

我身上的白雪面帶微笑,高高抬起一隻手。

她不停地揍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明就裡,發出困惑的聲音。白雪的每一拳都避開了雨香所在的位置。

「嗚……啊……呃!」

我被打到連慘叫都幾不成聲。一連串猛烈攻擊讓我幾乎昏厥,意識混沌,像是被丟到暴風雨中的感覺。白雪宛如毫不留情的閃電般使出重擊,我拚命護住肚子,好不容易才接住了她小小的拳頭。

「——————白雪小……」

白雪哭了。斗大的淚珠滑落,她淚眼婆娑地瞪著我。

接著又慌張地收手並打開扇子迅速寫著。

『隨便寫封信就想跟我一刀兩斷?』

紊亂的字跡如白雪的悲鳴,她闔上扇子又打開。

白雪以受傷的表情寫出想表達的話語,臉頰上滿是止不住的淚痕。

『我的告白並沒有低賤到一封信就能打發。』

——————你是我愛的男人,請對自己有點信心,抬頭挺胸吧。

——————我不許你說自己該死。

我想起她的告白。她曾經那樣對著我說她愛我。然後為了我賭上性命,獨自和狐狸戰鬥。而我卻拒絕了她的心意。哭得像個孩子的白雪瞪著我,我好像能從她眼中看見傷心的哀號,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覺得你是世上最完美的女性。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改天見了面再好好聊聊。

回想著當初寫給白雪的信。知道我們短期內無法見面之後,我送了這樣一封信給她。絕不是因為輕視她的告白,只是覺得應該還有機會碰面,到時再好好地說明拒絕她的理由就好。

但事實上我的信卻深深傷害了她。

「白雪小姐,我絕對沒有輕視你的心意,而是……」

『那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寫那種信給我?』

「不是那樣的!」

我打斷了她的話,白雪離開我身上,全身顫抖,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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