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繭墨總是索然無味地沉睡 事件II

我討厭肉。脂肪也讓人開心不起來。女人的身體讓人作嘔。

我懷疑我的大腦或精神有嚴重缺陷,再不然就是眼睛的問題。

我無法產生性慾,性器也毫無反應。無法感受到人體的魅力。

手腳只是為了維持生命體活動而有的機能部位。

甚至不懂女人為何需要乳房與臀部。

兩樣東西是為了生孩子而存在還比較好理解。

但是我實在很難接受肉與脂肪所形成的肉瑰竟會讓人產生慾望這一點。

老師笑了,他說我和他一樣。這才對嘛!我拍打著大腿愉快地笑了。

老師也不跟女人上床。

老師擁有深邃的五官與頗具魅力的肉體。但是,他也不跟女人上床。沒有興趣,也不以此為恥。

和我一樣啊,少爺。你大概會和我一樣孤獨至死。

老師這麼說。如他所言,他的確是一個人生活,然後一個人死去。

被他那樣評斷的我能夠戀愛真是一件幸運至極的事啊。我的戀人是老師所收留的其中一個孩子。當我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魂魄立即被她吸引過去。

這是一見鍾情,也是我的命運。

不是我自賣自誇,她真的是最棒的伴侶。

有伴侶的日子幸福無比。但我想結束這一切了。

因此,我拿起筆,有一種方式很適合結束我的一生。

也許他人會覺得我的信很奇怪,讀完便可隨手扔掉。

但是,我相信如果是她一定會收下這封信。她就是這樣的女孩。

她會用冷淡的眼神看我的信,然後嘆息並抱怨麻煩。

繭墨阿座化。擁有超能力的女孩。

她欠我一個人情。

*  *  *

纖細的手指觸碰著我的眼皮,慢慢拉開薄薄的眼皮,讓眼珠露出來。

灰色的視線當中,角膜因接觸到空氣而感到不適,眼皮痙攣並試圖閉上。

過了幾秒繭墨才鬆開手,雙手捧著我的臉,近距離地觀察我。

鼻子聞到甘甜的香氣,繭墨呼出的氣息打在臉頰。她那白皙的臉孔在昏暗之中漸漸浮現輪廓,紅潤的雙唇如花兒般鮮艷。

我的視力開始恢複了。

但是眼前所看見的景物還是有點怪怪的。

幾乎全黑的視線里,人與物品都成了一個個色塊,淡淡地浮現出來。很像是水彩滴在畫只上,呈現出曖昧不明的姿態。

連一向熟悉的房間都像是異界里的景觀一樣奇怪。我的視力似乎無法忠實地反映出現實生活中的光景。一切是那樣地不明確而模糊。

「果然還是看不見啊。這麼說來,你的眼睛還是不太正常。眼球在挖眼受害者的記憶刺激下,暫時停止所有機能。照理說,只要你的大腦能夠理解到身體其實並無損傷這點就該恢複才對。」

繭墨嘆息。她走過我面前,坐到對面的沙發上。眼睛隱約能看見她白皙的肌膚。但是穿著黑色洋裝的身體則與四周黑暗融為一體,就好像看到纖瘦的四肢憑空浮起一樣詭異。

「你的視力似乎沒那麼容易恢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不過,應該不需要太擔心。即使有些不清晰,眼睛所看見的景物應該和現實也相差不遠,就耐心地等它自然恢複吧。」

聽了繭墨的話,我點點頭。著急也沒用,現在的視力還不算完全正常,但是比之前完全看不見好很多。儘管不太清晰,卻已經能掌握身邊的狀況。

失明的那幾天住進了繭墨家的醫院,那段日子裡沒有人幫忙就什麼事也做不了。但是現在這樣至少能夠自己打理生活起居。出院後我暫住在繭墨家,原本打算一直住院到完全康復為止,但是不正常的視力與肚子出狀況讓我決定提早出院。

眼球的事件過後,視力不但沒有完全恢複正常,連肚子的狀況也惡化了。進入安定期的肚子再次滲出血絲,經常如女生經痛那樣悶悶地痛。儘管肚子並未裂開,但是為了確保安全,我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繭墨身邊比較安心。

眼球被挖出所帶來的衝擊與痛苦,對男人的選擇所存有的疑問,這一切都帶給肚子里的孩子強烈的刺激。不論怎麼安撫,她還是三不五時在肚子里發脾氣。

像個病人般躺在皮沙發上的我忍不住嘆息,抬起手遮住眼睛,讓黑暗籠罩著雙眼。繭墨吃著巧克力一邊說:

「想睡了?還不到睡覺的時間,可以張開眼睛嗎?有話想跟你說。」

我坐起身,眼睛果然還是只能看見繭墨的臉和四肢。像一尊奇特的牽線木偶,只用線連結各個部位。

在模糊的視線當中,繭墨的紅唇看來特別鮮艷。我雙手交握問她:

「有什麼事想說?小繭,我記得我已經給了伙食費啊。」

現在的狀況沒辦法做菜,所以三餐都跟業者訂購真空料理包,送來時還順便請他們替我放到冷凍庫。但是繭墨聽了卻彎起嘴角,搖搖頭。

她腿上有一片輕飄飄的白色正方形。

「放心,你該給的錢我都收了。總覺得你似乎儘可能地不和我說話。請你先忘記這無聊的抗爭行為,可惜的是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有新的委託進來了。」

繭墨丟了一個白色的物體到我身上,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張白紙。但是依我現在的狀況還無法讀取白紙上頭的文字,正想把紙還給繭墨時突然發現一件事。

這張紙好舊。摸著它時感覺到一種脆弱而濕潤的觸感。

「這次的委託來自一個已經和人斷絕來往的朋友。除了這張老舊的紙張,他手上大概也找不到其他質感好一點的紙吧?他突然找我出來。」

——————喀鏘。

繭墨拿起杯子,碰撞出堅硬的聲響。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體前方有個杯子正不穩地搖晃,放在杯里的金色湯匙閃耀著不祥的光芒。

勉強還是能辨別出熟悉的物品,不過,看起來全都是一個個的色塊。

「——————他說他快要死了。」

繭墨淡然地說。聽不出任何難過的意味。

她冷淡地讀出委託的內容。

「他說希望我在他死之前去見他一面。這就是委託的內容。但是我不相信那個老人真的想見我。在他那滿足的人生落幕之時並不需要和我再次相兒。我相信,一定是有什麼其他理由讓他非得見我一面。」

繭墨喝著杯子里的飲料。紅色嘴唇碰觸白色杯身,液體流過被黑暗包覆住的喉嚨真是奇妙。

我摸了摸肚子,孩子正在裡頭安詳地睡著。只不過是偶爾鬧鬧脾氣,應該不致於破肚而出,即使繭墨離開幾天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儘管有些危險,不過若這是繭墨的決定,我也無權干涉。

況且現在的我並不想做任何客人委託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去吧。雖然不太能理解委託的內容,但是請你務必多加小心。」

我低頭行禮。結果繭墨驚訝地說:

「你在說什麼啊?你得和我一起去。」

「——————什麼?」

我疑惑地抬頭。我的眼睛還未復原,也因此常常跌倒。但是繭墨卻笑了,她如唱歌般流暢地說道: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出門就不需要特意跟你說了啊。聽好了,小田桐君。我剛才不是說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嗎?聽到我那樣說就應該要推測到這件事情也和你有關。」

「但是我真的沒辦法跟你一起去啊,我的眼睛……」

「我已經決定了,不要再多說。儘管不想接受這個委託,但是我欠那個老人一個人情,不得不按照他所要求地去見他。那個人情可不是他死掉就能消除。」

繭墨用一種若有所指的語氣說道,我當場只能吞下反駁的話語。

我必須遵從繭墨的命令,這就是肚子懷著孩子的我的立場。萬一她之後拒絕替我塞好破裂的肚子那我就死定了。我嘆息著並抬起雙手。

「醜話先說在前頭,現在的我非但幫不上忙,連路都無法好好走穩,到時發生什麼問題我可不管喔。而且你要負責帶路。」

「沒問題。我本來就對眼睛看不見的你不抱過多期待呀。」

即使如此繭墨依然堅持要我同行,這樣不是會帶給她不少麻煩嗎?

——————喀鏘。

像是回答我的疑問似的,繭墨將杯子放回桌上。她露出討厭的笑容,彎成弧形的嘴唇看起來超不祥。

在模糊的視線之中,她那融入黑暗的姿態有如一隻美麗的妖怪。

繭墨甜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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