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地方有一隻狐狸。
很久很久以前,狐狸決定住在人類附近。
它假裝自己是人類,交了兩個人類朋友。
可是,狐狸仍然是野獸,不可能真的和人類成為好友。
它逼瘋其中一個人,讓另外一個人懷孕,接著便消失了。
故事就此結束———其實不是。
直到現在,狐狸仍停留在人間,到處惹事生非。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也是現在依然進行中的故事。
* * *
「狐狸開始行動了。」
繭墨喃喃地表示,手裡的圖畫紙滑到前方,紅色的文字跳躍在這張曾經被捏成一團的紙上,蠟筆寫成的字跡雖然粗糙,卻不難看清。
在某個地方有一隻狐狸。
狐狸挖開墓穴,打破裡頭的棺木。
「他又擬了某些計畫——真討厭,他每次都花費太多功夫準備舞台,就算要請我去,我也不想看呢!」
事務所里充滿巧克力的香味,繭墨用手敲打著敞開在四散的糖果紙盒旁的圖畫紙,塗著黑色指彩的指甲敲出令人煩躁的節奏。
但是,我還缺少一些必要的材料。
一個材料給身體,另一個材料給靈魂。
可惜,目前收集到的材料只有一個。
所以妖怪無法變成人類。
「狐狸利用『死者』做出『妖怪』,然而妖怪的身體沒多久便散了,就像和大海一起流逝的美咲一樣。若要讓妖怪的身體保持原狀,必須收集到缺少的材料。」
小女孩想要收集這些材料。
為了這個比誰都還要重要的朋友,
她什麼都願意做。
「第一個事件中,『妖怪』回到了大海;到了第二次的事件,『妖怪』卻生存了下來,最後不知去向。因為材料已經收集齊全的緣故,妖怪才得以生存。」
一個給身體用,一個給靈魂用。
我思索著這兩個事件的不同點,這兩個事件不同的變數究竟是什麼?
一個人與兩個人。
——————死者的數目?
「要讓一個『妖怪』生存,就必須有兩個人代替它死去——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大,真是品味低俗的遊戲。」
只在一邊放著兩倍的砝碼,天秤怎麼可能達成平衡?
繭墨不屑地說著,丟下手中的鋼筆,上頭纏繞著銀色藤蔓的鋼筆在桌上滾動。她無聊地眺望並排的兩張圖畫紙。
繭墨將手靠在沙發扶手上,撐著下巴說:
「這很可能是他擅自決定的規矩——找出那些『死者』與『想讓死者死而復活的人』,再交給他們『妖怪』,甚至加上無意義的條件,讓他們自取滅亡。第一個妖怪恐怕只是實驗品,牧原不清楚規則,所以美咲妖怪並沒有以正常人類的外型出現;第二個妖怪的出現才是遊戲真正開始的時候。」
繭墨面帶微笑地抓起巧克力,送進嘴裡。
的確,那起事件對他而言只是個遊戲。
我想起那具塞在衣櫃里的屍體——彩如胎兒般蜷曲著身子,緊閉雙眼。那隻狐狸怎麼可能知道彩有多痛苦。
對他而言,人類的悲劇只是他的餘興節目。
「『妖怪』的存在受到希望它存在的人類的意識影響。妖怪美咲之所以沒有以『人類』的外型出現,可能是因為牧原過度的恐懼和罪惡感讓它的外型產生變化;妖怪綾之所以不停要求彩殺人,可能是因為彩自己一直覺得『若要讓好友復活,就必須殺人』。」
他們兩人都讓自己背負著過於沉重的枷鎖。
繭墨聳了聳肩,她雖然不至於嘲笑彩和牧原所背負的罪惡感,但也不會同情他們。即將融化的松露巧克力沾上纖細的手指,繭墨以艷紅的舌頭舔去手上的巧克力。
「最後的結果說穿了——就是自殺,這只是理所當然的結局,不必因此感到難過。」
她用自己的手割斷自己的喉嚨而死。
親眼看見彩那樣做的人一定會認為她是自殺的。
可是,在那種狀況下的自殺和他殺有什麼兩樣?
我用力握緊拳頭,繃帶下的傷口裂開,手掌又滲出鮮血。彩根本是被逼到不得不自殺的地步,是別人讓她將刀子抵在喉嚨的;很明顯的,切斷連結綵的最後一根線的人——
——————就是我。
「不要再一臉憂鬱!在我看來,你根本無須如此感傷,看到你這樣只會讓我更煩悶。還有,小田桐君,不知你是否有察覺到自己的傲慢?對彩君來說,你真的那麼重要嗎?你真的能拯救她嗎?別鬧了,愚蠢至極!就算你那天真的能平安將她帶出那間房子,之後她還是會以類似的狀況死去,因為她的心早就已經崩潰了。」
她和你不同,無法像你一樣恢複正常,她已經一無所有。
包裹在黑色絲襪下的雙腿優雅地移動,她翹起腿,慢條斯理地微笑著。
笑容美到令人產生一股寒意。
「能夠早點死去,也算是一種解脫啊。」
咚!
我用力踢了桌子一腳,桌上的巧克力散成一片,水槽的蓋子也因此滑開;紅色的金魚從水槽里飄了出來,飛到窗戶前,以灰色的天空為背景,它鮮艷的紅色更加醒目;一團金色物體掉到繭墨腳邊,她將它撿了起來,吃掉裡頭的東西。
她咬下一口堅硬的巧克力,若無其事地繼續說:
「依照人類的意識而變化的『肉』——嗯……跟『神』有點類似呢。」
我回想起之前發生在水無瀨家的事件——「神」由一團可以自由變化的肉塊而組成,它變化成樹木、魚獸,最後變成人類,結果卻依然無法保持自己該有的模樣而徹底崩壞。仔細想想,這些由肉塊所創造出來的「妖怪」其實很像那個「神」,繭墨很可能在見到那隻人魚時就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才聯絡了水無瀨家。
「——但是『神』的的確確已經死亡。」
沒錯,「神」已經在那一天死亡了。
事實上,那個東西根本無法稱為「神」,頂多只能算是製作精美的黏土模型。
「說得沒錯,它的確是仿造真品而做出來的黏土模型,不過重點就是『它是黏土模型』這一點喔!畢竟真正的『神』是不可能幫助人類的,那只是日斗得到這些能自由變形的肉之後拿來玩而出現的贗品罷了,問題是我們不知道日斗如何得到那些肉。」
繭墨煩躁地眯起眼睛,拿起鋼筆,畫了一條筆直的線,無意識地畫過紅色的文字。她喃喃道:
「——————真是麻煩,那隻狐狸還是老樣子。」
你所準備的表演還是一樣醜陋。
喀啦!繭墨扔下鋼筆。我茫然地望著金魚飄舞在空中的模樣,腦袋混亂的我依然無法思考任何事情。繭墨不發一語地靜靜看著圖畫紙。
忽然間,電鈴聲打破了沉默。
——————喀嚓。
我無意識地跳了起來,不小心踢到桌子,心臟狂跳,全身跟著顫抖不已,想冷靜下來卻不得要領,幾乎無法順暢呼吸。我鬆了松領口,像狗一般地伸出舌頭喘氣。
電鈴再次響起,我的身體抖得更凶了,連我自己都不懂為什麼會出現這些反應,簡直像是巴布洛夫實驗里的那隻狗一樣;但我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敢聽到客人的委託,對於某人又帶著某個故事來找我們懷有恐懼。
因為每一次委託的事件里都會有人死去。
就像被我遺棄的她一樣。
繭墨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站起來,果決地走向門口。我沒辦法好好地聽進繭墨和上門的客人講話的內容,我不想聽,只要我什麼不知道就可以不必參與。
但是,繭墨帶著那個人走了進來,一個高瘦的男人看著我。
「日傘先生……?」
「年輕人,你還好吧?臉色很差喔!是不是沒睡好?呃、我……不太會說話,該怎麼說才好呢……你別太在意了,繼續鑽牛角尖也沒用啊!那樣的狀況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嘛。」
沒有人能夠控制。
日傘搖搖頭,以單手搔抓著頭,謹慎地思考用字遣詞後才說出口。我能從這裡感受到他的關心,卻同時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安。
他的臉色鐵青。
「日傘先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對啊,日傘,有什麼事就快說吧!你從剛才就支支吾吾的,這樣只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喔!快說,你來我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