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繭墨知道童話的結局 事件II

某一天,墓地出現了新的墓穴。

棺材裡充滿海的味道。

■詢問背負著沉重罪孽的男人。

若因戀人之死而難遏,我來讓你的戀人死而後生吧。

但是那需要一些無法湊齊的材料。

一個材料給身體,另一個材料給靈魂。

可惜,目前收集到的材料只有一個。

所以妖怪才無法成功變成人類。

棺材的蓋子已經蓋上。

全部的東西都回到大海。

故事到此結束。

——————應該吧?

接下來說個短短的故事好了。

*  *  *

湛藍色的海捲起漩渦,屬於夏日的海就這麼消失無蹤。

那兩個人悄無聲息地被大海吞噬,伸出手的我卻只撈得到空氣,什麼也沒抓到。我緊握雙拳,大喊他的名字,他卻已經聽不見我的呼喚。

接著,我在自己的驚叫聲中醒來。

從那天起,我經常失眠,每次醒來時,全身都被汗水濕透,像是剛泡過海水。即使淺眠幾個小時,也一定會因惡夢而驚醒。

然而現實生活和睡眠品質相反,呈現一片祥和氣象。

不管結局有多糟糕,來自客人的委託一旦結束,就代表我們的生活也將恢複平靜。

我坐在事務所的沙發上,晃了晃睡眠不足的腦袋;繭墨則一如往常地躺在沙發上。她今天穿著線條優美、簡單大方的黑色洋裝,系在腰間的蝴蝶結緞帶垂至腳邊。

纏著緞帶的白色足踝上下搖晃著。

「——怎麼不擦地板了?」

繭墨問。我轉頭看著被丟在地上的水桶,裡頭的水全乾了,房間再次充滿讓人難以呼吸的沉悶感,空中飄散著混濁而甜膩的氣味,一塊巧克力碎片掉在地上。

我卻提不起任何氣力打掃。

繼續呆坐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很明白這一點,可是又沒有動力找別的事情做:我看著手掌心,再用手蓋住自己的臉。我當時所說的話完全是自以為是的想法,但這雙手竟無法抓住他。

我的所作所為將他打落至絕望的深淵。

要是我什麼也沒做就好了。

「抱歉……我現在不想打掃。」

「是喔?那能不能整理一下?」

那個桶子一直丟在那兒,滿礙眼的。

無聊地說著的繭墨轉身趴在沙發上,卻在轉身時踢到水槽,蓋子「咚」一聲地掉了下來,紅色的金魚悠閑地自水槽中游出。

以鮮血製成的身體柔軟地飄在天花板上。

這樣的景象十分奇幻。

我的視線隨著游在空中的金魚移動。這隻金魚的身體曲線很勻稱,跟那隻妖怪魚差很多——就在我這麼想的瞬間,臉上被某個東西打到,一顆貝殼型的巧克力掉在地上;一轉頭,只見繭墨滿臉不耐地瞪著我。

「嘰哩咕嚕什麼呀?要憂鬱也該適可而止!小田桐君,你的個子這麼大,卻不斷唉聲嘆氣,是想量產黴菌來污染本事務所嗎?頹喪的你該為了消耗過多氧氣向大家道歉。」

放話完畢,繭墨抓起巧克力胡亂啃咬著。

「現在的你即使繼續待在這裡也只是麻煩,何況你又不是觀葉植物,老是坐在那裡實在讓人很困擾,生產出一堆二氧化碳有什麼好玩的?看你要悶也沒什麼樂趣,不要再發獃了,趕快去工作吧!」

「工作?」

我忍不住回問。我們並沒有接到新的委託啊?應該沒有什麼工作能讓我做才對。繭墨眨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咦?我沒有告訴你嗎?」

很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繭墨看著時鐘,又看看我的臉,接著抓起巧克力悠閑地咬了一口,繼續說道:

「我想請你去接一個人。本來想說若他自己能找到路,在事務所等他來就好,但是我想他應該迷路了,不去找他反而麻煩,所以請你去接他過來這裡。」

要接誰呢?繭墨看著半空,不住地點頭;懶得一直問她的我決定放棄,問最重要的問題就好。

「請問你跟那個人約今天幾點?」

「嗯……下午兩點喔。」

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半。

我拍了一下大腿,立刻站起身。

*  *  *

對繭墨來說,能夠在約定時間以內告知我已經算很不錯了——我如此安慰自己,強忍下發脾氣的衝動,在走出事務所後迅速關上大門,以免那隻金魚跑出去。衝出大樓之後,我飛快地跑下前方的坡道,因為沖太快,半途還撞到路人;我小聲地道歉後,繼續跑著。

「——————咦?這不是小田桐先生嗎?」

對方開口攀談,我卻沒空停下來跟他說話。我一手抓著電車月票,衝進通往地鐵的樓梯,正好來得及趕上即將開車的列車。我壓著疼痛的側腹,擦著汗水,一想到繭墨此刻正悠閑地賴在事務所的沙發上就一肚子火;不過,幸好還能趕上約定的時間,有事情可以忙也不錯,心情不會那麼煩悶。

我不能遺忘那件事,身為當事者的我不可以勸自己「這種事多想無益,應該忘了它」;即使如此,只要我還活著,就必須繼續動下去。

老是待在事務所也不能改變什麼。

無法改變。

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後,我觀察起車廂內部。附近的大學現在正是上課時間,電車裡沒什麼人,和我同時衝上電車的人正好拾起頭,我看著對方,驚訝得說不出話。

「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沒為什麼啊。剛才我叫你,你不理我,所以我就追上來羅。」

對方的五官端正秀麗,臉上掛著親切微笑。染了一頭輕浮金髮的他,臉上連一滴汗珠也沒有;我們應該跑了同樣的距離,為什麼我流了那麼多汗,他卻沒有呢?

——————嵯峨雄介。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神出鬼沒的。

「你不是在念高中嗎?居然蹺課跑來小繭的事務所。」

「咦?之前沒告訴你嗎?他們最近的監視比較鬆懈,所以我就不去上學了。我並不是討厭老師啦,他們的確很認真地教課,體育老師也很了不起,只不過我沒心情上課,沒辦法。」

雄介擺擺手。看見我擺出臭臉,他笑著說:

「別這樣嘛!雖然上課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好歹也很認真地上了一段時間喔,小田桐先生應該知道吧?」

高中可不是認真地上一陣子課就可以不去的地方。

堅持就是力量,不能做什麼事情都半途而廢;以現實的觀點來看,當然必須念完高中才行。

「你要是不努力一點,很可能會被留級。」

「沒差啦!我之前就講過了,早在五月時我就確定會被留級啦!現在的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

哈哈哈!雄介開朗地笑著,他實在是太小看現實的社會與學費了。

雖然不必為了金錢而傷腦筋,但是雄介也不該對課業抱持如此隨便的態度。由生活方式可以看出這個人有點自暴自棄,嵯峨雄介算是已經壞掉一半的人,不需要為了生存而打拚,自然也缺乏對生存該有的執著。

現在的他只是過一天算一天地活著。

「你別讓學妹替你擔心了!就是那個女孩……她叫什麼名字?難得在學校交到朋友,你要常常去上學啊。」

「哪個?啊!你是說那個小個子的傢伙?是她硬要黏著我,我要不要去上學跟她沒關係,我們算不上是朋友喔!我還是一樣獨來獨往又寂寞呀。」

雄介哈哈大笑,手不停揮舞著,看樣子他不打算先下車,想繼續跟著我。我難以想像為什麼有人想跟著我,忍下嘆息的衝動,在空著的位子坐下,雄介也理所當然地坐到隔壁的位子上。

「對了,小田桐先生,你想去哪裡?」

「何必問呢?反正不管我要去那兒,你都會跟過來,不是嗎?」

「也對啦……我猜小田桐先生跑那麼快,又搭上電車,可能和繭墨小姐有關,否則你應該是那種愛待在家裡的人才對。」

要不是有事情要辦,你應該會窩在家裡拚命擦地板而不打算外出吧?

為什麼這傢伙的直覺總是如此敏銳?

懶得反駁他的我決定默不作聲,閉上眼睛休憩片刻。

距離約定的車站還有五站以上。

*  *  *

我從離繭墨家最近的車站搭上往東的電車,再下車來到地鐵、新幹線與各個國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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