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樂極生悲

蘇爾巴喬的話不嚴厲,相反有種平心靜氣的味道,但是聽在下面的人耳朵里,卻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任誰都知道,他叫廚子來不是為飯菜可口與否的問題,大體是覺得沒有親身經歷風琴海岸那場血腥屠殺有些不爽,想讓廚子過來助助興,也讓在座眾人可以更識趣一些,學會怎麼配合他。

「勛爵,飯菜味道很好,不必叫主廚的。」

史考特·霍納趕緊拿起刀叉,將面前盤子里的鵝肝割下方方正正一小塊放進嘴裡,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

其實那東西並不好吃,或者說現場的氛圍註定讓人食不知味。

蘇爾巴喬仰躺在椅背,任天花板瀉下的柔光照在臉上,分明有種陰鬱到極點的氣息,像古老的吸血鬼。

斯坦貝爾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拿起刀叉,當他準備切割盤子里的菜肴時,叉子從手心滑落,跌在盤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史考特的拒絕,也打斷克萊斯頓的猶豫,使勁吞下嘴裡的口水,讓喉頭的蠕動成為餐桌上唯一的動感元素。

蘇爾巴喬舉起手,阻止侍者行動,唇邊的微笑綻放開來,像黑色的曼陀羅。

只有在這樣的時刻,他才能感覺到自己存在,找到生命的意義。

那來源於別人對他的恐懼與敬畏,彷彿神與凡人的關係。

以前他只是想取代康格里夫,成為站在公爵領最巔峰的那個人。現在……他不再滿足於此,他想到一個更有挑戰性,也是能讓他興奮的目標,他要成為別人心目中的神……至於是善神還是邪神,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牲畜必須用仰望的目光看他,用卑微的身姿恭迎他。

斯坦貝爾用微微顫抖的手拿起銀光閃閃的餐叉,不敢抬頭去看蘇爾巴喬。

哪怕他比那個男人還要年長,卻發現無論如何沒有辦法真正做到泰然處之。蘇爾巴喬敢用這樣的方式羞辱他們這些老公爵的舊部,未來就敢用更加殘酷與血腥的手段對付任何敢於對克納爾家族執政方針說「不」的人。

這是文明的倒退,是老公爵不願看到的事情。

但……他又無力阻止,因為越反抗,越會激發蘇爾巴喬骨子裡的暴虐情緒,孟浩宇、麥道爾那些人就是前車之鑒,今日鮮血能把風琴海岸染紅,明天鮮血就能塗滿整個「艾蒂亞」。

蘇爾巴喬上台,是「艾蒂亞」的不幸,是公爵領所有平民的不幸,是這個時代的不幸。

革命與復辟就像黑夜與白晝那樣周而復始,不停的輪迴、交替。

對於這些,他很無奈,作為一名自身難保的將軍,又有什麼資格去堅持立場。

他沒有資格,克萊斯頓同樣也沒有資格,因為他們都是少公爵的手下敗將。

眼下已經沒有誰會用「剛愎自用」來形容餐桌那頭的男人。剛愎自用與精於藏拙,表面看是兩個南轅北轍的詞語,但是放到蘇爾巴喬身上,卻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斯坦貝爾打算放棄抗爭,心底道一聲:「隨他去吧。」既然老公爵撒手西去,他們這些舊部自當歸隱山林,是大勢所趨,同樣也是迫於無奈。

他把刀叉放回原位,想要承認自己的失敗,主動請辭,正打算給克萊斯頓使眼色的時候,發現駐防海軍艦隊副司令的視線沒有在自己身上,也不在蘇爾巴喬身上,而是落到餐桌前方巨大的玻璃窗,望著星空彼岸,嘴巴微微張開,眼睛裡閃動一種複雜的光芒。

他下意識跟隨克萊斯頓的視線望去,看到黑暗的虛空下正有一團光火綻放,非常燦爛。

「那是什麼!敵襲?」

史考特的呼喊將沉浸在如潮快感中的蘇爾巴喬驚醒,覺得被人打斷Happytime十分不爽,如果那聲呼喊帶來的後續效應沒有什麼價值,他會讓少將閣下好好品嘗一下天神怒火的滋味。

他扭頭往身後看去,大約3個呼吸後從那張紅色高背椅上立起,臉色由陰沉變得暴戾,大聲喊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喜歡清凈,喜歡所有黑暗彷彿因他而生的清凈,最討厭別人在他吃飯的時候放焰火,那會塗花高冷的黑暗,是一種挑釁行為。

他討厭助興焰火,更加討厭把克納爾家族的戰艦做成焰火,因為那不僅僅是挑釁,更是赤裸裸的打臉。

就在蘇爾巴喬怒火中燒的當口,安全門打開,那名離開不久的參謀官一臉慌張走到他面前,低聲說道:「勛爵,軍港遭到不明來歷的敵人進攻,D-103巡邏隊同敵人激烈交火。」

遭到敵人進攻?戈爾丁軍港遭到進攻?在「阿拉黛爾」?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腹地?

在場眾人只要耳朵沒毛病的都傻了眼,覺得這更像是一個笑話,居然有人跑到琥珀艦隊與「阿拉黛爾」駐防海軍所在的戈爾丁軍港鬧事,這不是找死嗎?

但是外面快速膨脹的火光與快速掠過的光華又說明這一切都在真實發生,的確有人在對軍港發起攻擊,在這樣敏感的時期騎到蘇爾巴喬的腦袋上拉屎。

斯坦貝爾與克萊斯頓對望一眼,沒有說話,各自直起微駝的脊樑,等待蘇爾巴喬的反應。

史考特·霍納及另外幾名艦隊高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屁股下面像墊著一台烤爐,難受極了。

蘇爾巴喬陰著臉問道:「是不是唐方,是不是他?」

除了「迪拉爾」那個唐方,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膽量做這樣的事情,正好不久前生體戰艦曾出現在「艾蒂亞」,還把飛利浦與老班尼二人劫走。

但是那傢伙不是在「艾蒂亞」么?怎麼可能無聲無息穿過愛德華艦隊的封鎖網?

這樣做真的好嗎?就不怕引發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仇視?星盟、蘇魯帝國、蒙亞帝國因他之故捲入戰爭漩渦,如果再把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牽扯進去,星盟的日子絕對不好受,像他那樣的聰明人會犯這樣的糊塗?

蘇爾巴喬可以做出「趁他病要他命,打算用唐艦長的頭顱祭旗」的決定,卻無法接受對方到他家門口鬧事,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聰明人,從唐艦長以往的所作所為來看,同樣是一個聰明人。

既然同為聰明人,對國際局勢的判斷應該不會出現太大偏差,如果把他放在唐艦長的立場上,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如果只是炸毀老公爵遺體及劫獄,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最多口頭譴責一番了事,畢竟克納爾家族內部早就希望康格里夫完蛋,但如果唐艦長像對待「穆巴拉克」那樣對待「阿拉黛爾」,必將掀起一場新的戰爭,哪怕有亨利埃塔從中作梗也無法阻止國內諸侯起兵復仇。

沒有人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哈林頓·哈里斯,或是下一個康格里夫·克納爾,對於能夠顛覆西倫貝爾大區勢力格局的組織,只有徹底消滅,才能安各國權勢階層的心,那時候連星盟都保不住他。

所以,蘇爾巴喬固執地認為唐艦長無論如何不會像對待「穆巴拉克」那樣對待「阿拉黛爾」,那會給「晨星鑄造」帶去滅亡危機。

這樣的認知衍生出一種想法,他殺唐艦長可以,唐艦長殺他就是自尋死路。

基於這一點,他認為自己怎麼做都不過分,可以隨心所欲拔唐老虎嘴巴兩邊的毛,對方最多打兩個噴嚏,咆哮幾聲,斷然不敢下口把他咬死。

但……誰能想到姓唐的真就那麼做了。

他自然不知道唐方為救周艾的命,別說一個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就算與整個西倫貝爾大區為敵,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蘇爾巴喬認定是唐方所作所為的時候,那名參謀官說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他竟然說不知道,少公爵真想給參謀官一巴掌,被人打到家門口,竟然不知道敵人是誰,敢這麼做的,除那個姓唐的傢伙外還有別人嗎?

參謀官望見蘇爾巴喬暴怒的臉,大聲分辨道:「是……是我們的無人防禦設施……它們……它們好像遭到入侵,轉而對巡邏艦隊發動攻擊,所以並不清楚是不是唐方乾的。」

話音很大,以致餐桌上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一名琥珀艦隊的參謀官從椅子上立起,等待蘇爾巴喬的命令,接著是史考特·霍納,及其他艦隊高層。

玻璃窗那頭亮起一排密集的火光,瞬間爆發出的光輻射把漫天星芒都遮蔽住。

是漫布星港外圍的空雷被集體引爆,將幽暗的太空化身一片赤焰火海。

蘇爾巴喬陰著臉說:「走。」與那名參謀向門外走去。

儘管還不知道敵人的真實身份,不過八成與唐方有關。

史考特與眾位艦隊高層將領緊跟其後,快步趕往軍港指揮中心。

斯坦貝爾沒有動,等到那些將官走遠,用桌上刀叉從盤子里切下一塊澆滿松露汁的牛排放進嘴裡,用力咀嚼一陣,很沒有禮貌地發出一陣「吧唧」聲。

「唔,味道上佳,雖然有點涼。」他望著對面的克萊斯頓說道:「我怎麼不記得庫爾德有這樣的手藝,以前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牛排。」

庫爾德是康格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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