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援軍

「噗噗噗……」一塊塊飛濺的碎石打在後背,火辣辣的疼痛向著四周蔓延,格蘭特緊咬牙關,嘴唇上一絲血線淌下。

「喬伊,飛揚,別回頭,快跑。」

在他前面,是兩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一個是亡妻的弟弟喬伊,一個是山楂王唐大叔的小兒子,他們正一邊跑,一邊回頭打量身後步步緊逼的毒鐮,恐懼在他們臉上綻開。

這讓格蘭特想到了格雷,想到他鮮血縱橫的側臉,想到他嘴角那抹欣慰的微笑,還有他最後的那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淚水一瞬間迷濛了雙眼,哪怕他已經30多歲,不再年輕,不再意氣,不再有滿腔豪情。哪怕他早有心理準備,業已在亡妻墳前提前豎下自己的墓碑。但此時此刻,面對同伴們的犧牲,想到他們曾經的笑容,眼淚卻是如同堵不住的湧泉,滾滾淌下。

他恨自己的懦弱,作為一名指揮官,卻做不到冷靜面對死亡,做不到理智對待犧牲。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但,去他娘的狗屁指揮官,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那些倒在地上,寂然不動,以空洞的眼神望著那一片蔚藍的人是他。

他扭過身子,用盡全身的力量扣動扳機,機槍的子彈驟雨一般打在毒鐮的玻璃艙上,濺起無數火花。

毒鐮內,一臉兇橫的軍方士兵朝他送來一道嘲弄的目光,好像貓戲耗子一般,向三人身後射出一枚榴彈,看飛濺的碎石與泥沙打在他們身上,落在他們頭頂。

格蘭特將整張臉都塗花的熱淚,更是如同給毒鐮駕駛員們扎了一針興奮劑,整個人都瘋狂起來。

「突突突突……」爆炸在腳後爆開,子彈撞擊岩石帶來的震動感由腳底傳來。格蘭特聽不到毒鐮駕駛員的笑聲,他只能看到他們暴戾中帶著一絲戲謔的臉。

不遠處一道身影倒下,飛濺的鮮血混合著大量砂石散開,熾烈的太陽光照下,折射出一抹抹耀眼的紅。

那是馬爾尼,他有一個哥哥米哈爾,當了8年的兵,在眼看就要退役的那年,被友軍誤傷,炸掉了一條腿,隨後被強制退役,送回克羅坦的老家。

至於賠償,寥寥無幾,只有5萬。米哈爾不想讓相依為命的弟弟走自己的老路,用這些錢買通了負責招兵工作的軍隊幹事,這才令馬爾尼逃脫兵役之災。

為了攢錢供馬爾尼上大學,一貧如洗的米哈爾拖著殘廢的身體進入軍方的藥物研究所,當了一名試藥員,以透支生命力為代價,賺取那一點點在帝國貴族眼中看來微不足道的薪資。因為只有這樣,殘掉一條腿的他,才能快一點賺到弟弟的學費。

從那時起,馬爾尼再沒見到過哥哥,就像往年每到聖誕節,都會收到哥哥的禮物一樣。那年聖誕,他收到了最後一份來自哥哥的禮物。一張支票,上面醒目的「一萬元」,如同血液一樣緋紅奪目。

馬爾尼沒有去上大學,因為學歷,改變不了他的命運,更救不回哥哥的命。在這個國度里,入眼所見,更多的是壓迫,欺凌,以及貧民們悲哀與無助的眼神。

他很想告訴米哈爾,他缺的不是錢,而是自由與尊嚴,但是,他卻連兄長的墳在哪都找不到。

格蘭特望著馬爾尼仰天摔倒的身體,喃喃自語道:「馬爾尼,見到你的哥哥,幫我向他道歉,我沒能照顧好你……當然,如果路上寂寞,你可以多等我一會兒。」

子彈的射速更快了,玻璃艙濺起的飛星如同風中來回飄蕩的錫箔。

格蘭特彷彿看到一張張逝去同伴的面龐,他們在對自己笑,那麼的燦爛,彷彿春天裡溫暖的陽光。

他們張開嘴,輕輕吐出一串音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格蘭特只覺鼻子發酸:「理想……」

如果是在從前,他會嗤之以鼻的指著他們的臉說:「這東西太重,別想讓我一個人背。」只是,此時此刻,他卻怎麼也說不出,話到喉頭,卻只剩下無力的哽咽。

毒鐮的駕駛員們或許是玩膩歪了,瞳孔漸漸收縮,目光變得陰沉而冰冷,隨著操縱桿輕輕一抬,微微泛著紅光的槍口指向彈藥耗盡,卻仍然機械地扣動扳機的格蘭特。

……

撲倒在地的屍體,跳躍如飛的毒鐮,席捲漫天的無人戰鬥機,還有那四下飛濺的鮮血……

望著監視器上快速閃現的一幕幕戰爭場景,穿著得體西裝,髮蠟打得均勻細密的賈思爾,此時正坐在卡車指揮間的真皮沙發上,右手搖著高腳杯里的特釀白蘭地,嘴裡哼著誰也聽不懂的鄉土小曲,一臉愜意的享受著「毒鐮」與「毒蝗」給他帶來的樂趣。

這兩種武器都是他的得意發明,望著那一個個縱橫跳躍,漫天飛舞的戰鬥兵器,他就像一個母親注視自己的孩子,是那麼的專註、得意。當然,還有慈祥。

至於那些被爆炸拋飛的屍體,被子彈貫穿身體噴濺如泉的鮮血,都被他選擇性的無視了。

「歐文中尉?怎麼樣,我的孩子們可愛吧?」

「可……可愛?」歐文接過助手遞過來的一杯酒,嘴角一陣抽搐:「博士,這些都是你的發明?」

「唔,可以這麼說。」賈思爾抿了一口酒,按下身邊觸控板上一個綠色按鈕。

顯像系統中央,屏幕稍大一些的監視器上閃出一幅畫面。

是北坡的場景,由皮卡與導彈發射器組成的簡易導彈發射車側倒在山坡上,滾滾濃煙騰空,火焰獵獵作響,高溫將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光紋,好似水幕一般,模糊了視線。

服色各異的屍體七零八落的癱倒在鋪滿碎石的坡地上,他們有的被MINI導彈炸斷手腳,有的被掀飛腦殼,還有的被四射的彈片在身上開出一道道鮮紅的口子。鮮血淌過地面,轉眼功夫便在烈日的炙烤下蒸干,只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殷紅。

零星的火光閃過,那不過是碩果僅存的幾名敵對武裝分子蒼白而無力的還擊。一排子彈飛過,打在「毒蝗」的裝甲上,擦出一團火花。

「一群雜碎!」賈思爾皺皺眉,臉上多了幾分不耐。「毒鐮」與「毒蝗」可是他的心肝寶貝。作為父母,看到孩子受傷,難免會心疼,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擦傷,也照樣不能接受。

恰在這時,歐文中尉非常不識趣的問了一個問題,「博士?為什麼我們剛剛遭遇襲擊的時候,您不及時出動這些戰鬥單位?」

賈思爾斜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們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歐文的瞳孔霎時擴大一圈,右手一晃,杯子里的酒水溢出大半。這個賈思爾到底是個怎樣冷漠的傢伙,難道在他眼中,除了那些發明外,別的什麼都不重要麼?周圍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可都是自己人,都是為保護卡車上的他而犧牲的。

瘋子,真是一個瘋子,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歐文打了個寒戰,望著眼前衣著光鮮的賈思爾,猶如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地獄惡魔。

「時候不早了,是時候送那些狂妄的傢伙下地獄了。」賈思爾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後面助手答應一聲,走到通訊台前,向各戰鬥單位下達賈思爾的指令。

歐文艱難的咽下嘴裡的酒水,馥郁著濃濃果香的白蘭地,這一刻卻是那麼的苦澀。他扭頭朝著監視器望去。

北坡上,毒蝗聚攏成一個圈,將僅剩的五名武裝分子圍在一個小坳子里,足足上百道黑黝黝的炮筒鎖定在目標身上。

南坡上,毒鐮們也開始了最後的清剿行動。它們高高躍起,一下將眼前的敵人撲倒,機槍口微微下壓,頂在目標的腦殼上。

只要扳機一扣,他們的腦袋就會如同爆裂的西瓜,開出好大一團紅瓤。

格蘭特身後的毒鐮駕駛員好像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操縱桿一提,直接跳到喬伊與唐飛揚的面前,黝黑的轉管一橫,駕駛員嘴角的嘲弄又盛了幾分。

格蘭特扭頭看到這一幕,身子不由得一抖,7.92MM的LG-301使徒從手中滑落,墜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股無力,無奈,無能交織在一起的懊惱情緒充斥心間,多少次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如果想要那兩個年輕人的性命,這些該死的機器必須先跨過他的屍體。

作為首領,作為指揮者,除了帶領他們往前走,去追尋光與溫暖,還必須有拿自己的身體為背後那些選擇信任他的追隨者們遮風擋雨的覺悟。

流血算不得什麼,疼痛更算不得什麼,甚至連死,在他眼裡,也跟睡一覺沒什麼分別。如果死的是他,到了九泉之下,他可以笑著面對瑟琳娜,面對格雷,面對馬爾尼,面對所有在這一戰犧牲的同伴。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些混蛋們偏偏不讓他如願。整支隊伍116人,如今剩下不足10人,傷亡達9成。他的心在滴血,可是,面對眼下的景象,所有的抗爭都是那麼的徒勞無力。希望,整天掛在嘴邊的希望,這一刻,恍如天邊的雲彩,看得見,卻觸手難及。

駕駛員笑了,好像一隻高傲的鬥雞,趾高氣昂的揚起頭顱,最後朝著格蘭特送出一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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