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之驕子,唯我縱橫 第二一零章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連著下了兩天小雨,屋子裡濕冷難耐,大家談話坐的久了,更覺得寒意逼人,汪晟、田見秀、程問都像農夫一樣把手籠在袖中,樣子有些滑稽,汪克凡命親兵點起火盆,大家圍坐在一起,很快感到暖和了。

「汪軍門,您也太過節省了,咱們楚軍不差這一盆木炭吧?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若是染上風濕那可是一輩子受罪。」田見秀早年在北方作戰,戎馬半生,身上毛病不少,一邊揉著自己的老寒腿,一邊笑著勸告汪克凡。

「不省不行啊,到處都要花錢,到處都是窟窿,桂林停了咱們的糧餉,但為了江南的安全著想,還得不斷發動北伐,每次出兵都要扔進去幾萬兩銀子,還不算陣亡將士的撫恤。」汪克凡拿起火筷子,撥動著火盆里的木炭,紅彤彤的火苗燃得更旺,屋子裡溫暖如春。

「桂林?朝廷扔進去再多的錢糧兵馬,也不是西軍的對手,說老實話,他們能挨到現在,我都沒想到。」田見秀出身於李闖農民軍,對大明本來就沒有多少好感,當初忠貞營歸順隆武朝廷,只是走投無路的一種權宜之計罷了,提起朝廷官軍的戰鬥力,更是不屑一顧。

「依我看,桂林恐怕撐不住多長時間了,軍門還是不要弄險,儘早派譚嘯、周國棟二將前去救駕,護送陛下前往杭州。」汪晟雖然是汪克凡堂兄,但在正式場合都是一本正經的稱呼他為軍門,略略遲疑了一下,他又說道:「陛下吃了這次苦頭,應該不會再執迷不悟,若以良言相勸,還都南京是最好不過了……」

這幾年來,楚勛和隆武朝廷之間的恩恩怨怨,汪晟等楚軍高層都看在眼裡,日積月累下來,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滿,他們對隆武朝廷感到失望,對保守的文官非常反感……更重要的是,汪晟等楚軍高層親眼看到湖廣、江西等地一天天欣欣向榮的變化,看到楚軍一次次打敗強大的清軍,都認為楚軍和楚勛集團的發展模式才是正確的方向,希望能擺脫隆武朝廷的種種束縛,邁開大步繼續向前,汪晟在這件事的態度上甚至比汪克凡還要激進,主張利用永王朱慈煥的這次危機,趁機大力插手朝局,由汪克凡掌握大權,把楚勛的發展模式推廣到全國去。

他是個力求穩重的人,生怕桂林堅持不住,被西軍攻破城池,把隆武帝擄走,隆武政權必將四分五裂,所以主張立刻讓譚嘯、周國棟出兵,衝進桂林城裡把隆武帝劫走,直接送到南京來,所謂「救駕」,所謂「良言相勸」,只是一些場面話,他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卻隱隱帶著一股殺氣,別人想誤解都很難。

「不錯,這是關係國本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閃失,軍門應當早做決斷,別讓朝中的宵小之輩把陛下劫走了。」田見秀堅決支持汪晟,提醒汪克凡先下手為強,不要被南黨、帝黨把隆武帝弄到贛州或者廣州去了。

「強扭的瓜不甜啊。」程問搖了搖頭,說道:「兩位將軍在外征戰多日,不知桂林詳情,朝廷官軍雖然在柳州精銳盡喪,但陛下又急征了上萬新卒,堵胤錫和蘇觀生也派來兵馬護駕,桂林城池堅固,尚有一戰之力,若是譚嘯、周國棟二將請陛下移駕杭州,難免和友軍發生衝突,最後結果殊為難料,還是應當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在對待隆武朝廷的態度上,程問也屬於鷹派,但他是文人幕僚出身,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不喜歡直接使用武力。譚嘯和周國棟直接衝進桂林把隆武帝劫走,未必能成功,就算僥倖成功,本身都是一種近乎造反的行為,無論怎麼掩飾,都很難得到大多數百姓士紳的支持。

楚勛集團雖然發展速度很快,但是人才儲備還是不夠,在兩廣、福建、貴州等省的影響力很小,把皇帝劫到南京來,自己卻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吞下整個隆武政權,楚勛的發展模式雖然好,但對地方上的控制力不足,各種方針政策推行到底下就變了味,搞不好和王安石變法一樣,最好落個失敗的結果,還引火燒身傷了楚勛的元氣。

換句話說,程問打得就是「坐山觀虎鬥」的主意,不願讓楚軍太早蹚進這趟渾水,如果能在最後關頭救出隆武帝當然最好,萬一玩砸了,被西軍抓到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明別的沒有,朱家王爺有的是,比如通山王朱華珪就在楚軍中擔任一個中級軍官,只要和鄭成功、金聲桓等人商量好,到時候隨便再立一個皇帝就行了。

「這件事,我再考慮一下。」汪克凡微笑點了點頭,對他們幾個的意見不置可否:「桂林遠隔千山萬水,咱們在這裡鞭長莫及,再著急也沒用,我已經授權給譚嘯、周國棟,命他們見機行事,譚嘯粗中有細,周國棟有一股子拗勁,他們兩個搭檔正好互補,也許能給我們一個驚喜呢……」

桂林距離南京三千里,以這個年代的交通條件,信息往來耽擱的時間太長,如果由汪克凡遙控指揮,等他的命令到了譚嘯、周國棟軍中,黃花菜都涼了。

可以想見的是,三千里外的桂林,此刻也許正在激戰之中,隆武帝招募的新兵雖然上不得陣,但在軍官的指揮下可以幫助守城,如果沒有楚軍這樣的特殊手段,這種攻城戰往往會發展成拼消耗的僵持戰,對攻守雙方都非常殘酷,看誰最先堅持不住,桂林城裡什麼都不缺,應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無論做什麼事,最好都是順水推舟,成本最低,收益最大,楚勛現在盤子大了,方方面面都要考慮,汪晟等人雖然都是鷹派,但是如果強行出兵把隆武帝劫到江南來,汪克凡還需要和章曠等幾個大佬溝通一下。

他岔開話題,說道:「前些日子,咱們向吏部報了一批楚選官,最後打回來二十多個,都是錢謙益的子弟,看來陛下是把他恨上了。錢謙益這次立功不小,這些日子一直賦閑在家,該怎麼安排,我想和大家合計一下。」

汪克凡已經和隆武朝廷達成默契,吏部一般情況下不會幹涉楚選官的任命,只是錢謙益在上次風波中幫助汪克凡,本身又有投降滿清的經歷,隆武朝廷拿他的學生子弟開刀,多少出了一口惡氣。

「吏部不批?」程問不知道這個情況,一聽就惱了:「我回頭親自給吏部上疏,他怎麼打回來,我再怎麼報上去,看誰敢駁我的疏文!哼,吏部真是長本事了,自顧不暇的時候,還敢駁咱們的楚選官,絕不能慣他這個毛病。」

田見秀說道:「錢謙益這廝,為天下人所不齒,軍門應當棄之不用,否則於我楚軍名聲有虧……」

汪晟一擺手,不以為然地打斷了他:「哎——,咱們行得正,坐得端,還用討好那些腐儒書生嗎?錢謙益不管以前做過什麼,都和咱們楚軍沒關係,田將軍不要當道德先生,有本事的人就該啟用。要說錢謙益以前曾經降清,那江南數千萬百姓在滿清治下苟活三年,難道把他們都殺光,都關起來?」

「錢謙益品行有虧,但確是士林領袖,當代大儒,而且老於官場世故,堪稱仕途老馬,真要比做官的本事,楚勛中還沒幾個人強過他。」程問沉吟道:「這個人,該用還是要用的,要麼送到朝廷里為寄庵先生的臂助,要麼留在江南做個學政,一放一收,各有利弊,還請軍門定奪。」

錢謙益是個老官僚,最擅長搞政治鬥爭,身上雖然有污點,但也便於楚勛集團控制,把他送到隆武朝廷里,只要得到楚勛的力推,很可能作為統戰對象安排一個較高的職務,能進一步增強楚勛對隆武朝廷的控制力……留在江南做學政,則是比較保守的選擇,學政這個職務地位尊崇,實權卻不大,讓錢謙益管上一省學政,對他也不算委屈。當然,那些憤青士子很可能對此破口大罵,罵一省學政是士林表率,怎麼能讓一個漢奸來當,但幾隻嗡嗡叫的蒼蠅不用理會。

楚軍高層追隨汪克凡日久,耳濡目染之下,都變成了實用主義者,錢謙益對楚軍有用,那就一定要用,其他亂七八糟的根本不考慮。

「還是留在江南吧,學政……嗯,還是做個參政吧。」汪克凡考慮了一下,說道:「錢謙益可用,但也不能大用,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人到了一定位置,有些事情就不能做,普通百姓可以忍辱苟活,錢謙益身為朝廷大員,士林領袖,當初卻不應降清……有些底線,還是要守住的。」

抗日戰爭時期,汪精衛叛變投敵,其中很大一個因素是因為他堅信中國必敗,日本必勝,與其最後玉石俱焚,還不如「曲線救國」,投降日本人之後,他在某些方面也試圖維護中國的利益,但總的來說,汪精衛投降對當時的抗日造成了沉重打擊,國民黨因此出現分裂,民眾的信心嚴重受挫,帶動一大批中國軍隊投降當了偽軍。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不是光說說那麼輕鬆的,政客擠破頭往上爬,也要負起相應的責任,否則就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親兵送來飯食,幾個人圍著火盆,邊吃邊聊。

這是典型的汪克凡風格,在自己人之間不講究規矩和排場,大家一人捧著個飯盆吃飯,和普通士兵沒什麼兩樣,但是飯盆里的內容卻很豐富,燉的爛爛的紅燒肉,帶著油汪汪的湯汁澆在白米飯上,加上幾片青菜,一個煎蛋,大家吃得異常香甜……楚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