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之驕子,唯我縱橫 第一九八章 小刀子割肉

石樑伏擊戰,戰果輝煌,共計消滅三千多清軍,但是田見秀的北伐第一軍也暴露出許多問題。

第一軍中以新兵居多,在戰鬥中不斷出現各種低級錯誤,各部配合之間也缺乏默契,李毅良的王牌旅將敵人分割開後,其他各部卻沒有及時跟進包圍,又被天佑兵和綠營兵聚到一起,退進石樑鎮龜縮堅守,第一軍被迫打了一場艱苦的攻堅戰,還有一部頑強阻擊孔有德派來的援兵,傷亡人數因此大幅增加,也達到了兩千七百人左右。

打完這一仗後,第一軍的部分主力暫時退回合肥,孔有德挨了當頭一棒,不敢輕易冒進,屯布兒也被死死擋在舒城,戰局暫時陷入僵持……盤點這一階段的戰果,第一軍共計消滅了五千多清軍,但是自己也有四千餘人的傷亡,基本上已經打殘了,如果孔有德緩過勁來,和屯布兒一起撲向合肥,減員嚴重的第一軍就會陷入被動,田見秀隨即下令撤退,第一軍各部在同一時間脫離戰鬥,交替掩護,向長江北岸的滁州退卻,屯布兒和孔有德發現楚軍的異動後,派出部隊追擊,幾次接觸戰下來,第一軍又傷亡了將近兩千人,才從滁州一路撤到江浦縣,終於甩掉了追兵。

戰報傳到南京,一時間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楚軍內部對這樣的結果也褒貶不一。

按理說第一軍打得不錯,共計消滅五千多清軍,還一度攻佔合肥這樣重要的城市,但是第一軍自己也有六千餘人的傷亡,楚軍成軍以來的大型戰鬥中,這還是第一次戰損比超過一比一。楚軍剛剛取得寧鎮大捷這種的輝煌勝利,全軍上下的胃口都被養刁了,很多人只看戰損比和傷亡數字,認為這不是一場勝仗,甚至是一場敗仗。

外界的反應就更加複雜。

楚軍進佔南直隸已經三個月,經過短暫的蜜月期後,感到不滿的人漸漸增多,汪克凡也沒有慣著他們,該徵兵徵兵,該收稅收稅,當上北伐提督不到兩個月,江南士紳中就流傳著「窮兵黷武」的評價,普通百姓也紛紛感慨,梁國公打仗厲害,要錢更厲害,比滿清韃子只差了那麼一點點……

按照一般的慣例,江南三省剛剛收復,飽受滿清的盤剝奴役,又經過幾年的戰爭破壞,理應免除賦稅兩到三年,最少也應該減免一部分,隆武朝廷本來也想這麼做,汪克凡卻力排眾議,堅持在隆武五年的年底就開始徵收賦稅,尤其重征商稅、礦稅等等,以維持龐大的軍費開支。

楚軍大力擴編,更換武器裝備,撫恤陣亡將士,安排傷殘老兵,汪克凡還要擴建兵工廠,建設新上海,打造一支龐大的貿易船隊,銀子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隆武朝廷卻因為和西軍作戰,這兩個月沒有給楚軍發一文錢的軍餉,汪克凡只能向江南開刀,加征賦稅,勸捐軍餉,甚至打著懲治漢奸的名義吃大戶,才勉強維持著財政收支的平衡。

這樣一來,他得罪了很多人。

一般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只顧自己眼前的利益,楚軍雖然打跑了韃子,卻要從我的腰包里拿錢發軍餉,這個肉疼才是實實在在的。

在明朝中後期,為了商稅和礦稅的利益,以東林黨為代表的江南士紳和皇帝斗得不可開交,雙方你來我往,各種招數幾乎都使遍了,萬曆皇帝頂住壓力派出大批礦監和稅監,給國庫里扒拉了不少銀子,才能有萬曆三大征的輝煌,卻被東林黨罵的狗血噴頭,礦監和稅監都被描述成貪婪無厭的吸血鬼,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崇禎皇帝上台後,非常大方的放棄了這塊收入,國家很快就窮得光屁股,由此形成惡性循環,短短十幾年就成了亡國之君。

如今汪克凡又對著商稅和礦稅下手,江南士紳當然不願意,但也不敢明著反對,只是心中暗懷不滿。

經過滿清的一場蹂躪,江南三省的地主和商賈遭到了嚴重打擊,物是人非之下,早就沒了當年的銳氣和底蘊,汪克凡雖然不像滿清那樣直接燒殺搶掠,但誰敢冒頭就扣上一頂「漢奸」的大帽子,沒人能受得了。江南被滿清佔領了三年,有些身家地位的士紳商賈多多少少都和清廷官府有過合作,誰的屁股都不幹凈,楚軍拿著明晃晃的刀子,眼睛一直在大家的屁股上掃來掃去,大家只好閉上嘴巴,乖乖的送上銀子。

對於田賦這一塊,汪克凡相對比較收斂,沒有加征。

商稅和礦稅影響面較小,大富商的利益損失最大,田賦卻影響到方方面面。這個年代的中國,主體結構畢竟是一個農業社會,田賦一旦徵收過重,除了中小地主之外,自耕農和佃戶這些普通的農民也會受到傷害,汪克凡徵收的田賦越多,地主轉嫁到普通百姓身上的負擔就越重,搞不好會鬧出亂子……但是話說回來了,田賦和人頭稅是財政收入的大頭,汪克凡不可能大方的免收賦稅,他仿照滿清的比例稍微降低兩成,從隆武五年的秋賦開始徵收,很快又把年末人頭稅的指標下到各個州府,在新年前一定要足額入庫。

徵收賦稅歷來都是發財的機會,各級官吏中,有些人趁機加大徵收比例,或者有意瞞報漏報,中飽私囊,汪克凡把這件事交給了剛剛成立的監察局,雷厲風行的辦了一批案子,從嚴從重處理,壓下了這股妖風……在這個過程中,一批隆武朝廷任命的「京官」落馬,「楚選官」填補了他們的位置,楚勛集團對江南三省的控制力進一步增強,但是汪克凡知道,江南三省現在這種「混搭」的政治格局天生有缺陷,只靠運動式的整風,無法從根本上杜絕貪污腐敗,想要徹底消化這塊地盤,還有很長的一塊過程。

在這場清查吏治的運動中,江南本地降官大多平安過關,他們在滿清治下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剛剛歸順大明,也都比較小心,違法亂紀的官員並不多,見到汪克凡突然使出雷霆手段,一個個都暗叫僥倖。

總而言之,經過三個月的磨合期,江南三省的士紳百姓對汪克凡的支持度明顯下了一個台階,但只是有所不滿,還沒到爆發矛盾衝突的程度,聽說田見秀攻佔合肥後又主動棄守,北伐第一軍傷亡近半,有些頭臉的士紳官員紛紛對楚軍表示真誠的慰問,各種惋惜和感慨,各種感動和表態,等到轉身回家後,其中一多半卻是心中竊喜,甚至彈冠相慶。

「汪克凡終歸是個武夫,雖然猖狂一時,還是輸給六修先生一招。」萬元吉匆匆趕到郭維經的住處,非常興奮的直接闖進書房,再也顧不上封疆大吏的沉穩氣度,喜道:「汪克凡雖然總攬江南三省的軍政大權,但北伐這副重擔,終歸還是落在他的肩膀上。哈哈哈,楚軍只派一支偏師北伐,一仗打下來就折損了六千餘人,再這麼來上幾次,楚勛就不足為禍了……」

隆武帝和文官們聯手,和汪克凡搶奪寧鎮會戰的勝利果實,最後大頭都歸了汪克凡,萬元吉這樣的文官感到非常鬱悶,但是三個月後,他們突然有一種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感覺,汪克凡雖然掌握了江南三省的大部分權力,卻不得不和清軍死磕硬打,鶴蚌相爭之下,隆武帝和文官們也許就是得利的漁夫。

「不過六千餘人罷了,傷不到楚軍的元氣。」郭維經正坐在桌子前面,面色陰鬱,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聽到萬元吉大發感慨,也沒有任何喜悅的樣子,把手裡的塘報遞了過去:「看看吧,有了壞消息,柳州丟了。」

「什麼?」萬元吉手一抖,塘報掉在地上,他趕緊俯身撿起來,仔細看了起來。塘報上的戰報不可能太詳細,只是敘述了一個概況,隆武軍堅守柳州三個月,多次打退西軍的進攻後,劉文秀親臨前線指揮戰鬥,對著城牆上兩處破損的地方連續發起猛攻,終於攻破柳州,隆武軍被消滅近萬人,殘部逃往桂林、潯州、象州等地。

「叛軍大勝之餘,定然進犯桂林,這可如何是好?!」萬元吉急的直搓手,嘆道:「唉,趙印選的兵馬也不知道進入廣西沒有,桂林城中又有多少守軍,要不然的話,我再從福建調一支兵馬回去。」

隆武帝號召天下兵馬勤王,萬元吉從江西抽調贛軍,又把最精銳的趙印選、胡一清所部派回廣西,已經走了一個月,塘報上卻隻字未提,看樣子還沒到桂林。

「福建到桂林千里迢迢,遠水不解近渴,再調兵也來不及,圍攻延平府的兵馬絕不能再撤圍。」郭維經皺著眉頭說道:「桂林固然是要守的,但為求萬全,還要請督憲趕回江西,做好移駕贛州的打算。」

郭維經屬於南黨骨幹,按照他的本意,希望讓隆武帝留在兩廣,桂林如果失守就退到廣州,但是更信賴帝黨,已經選擇了贛州,郭維經只能奉旨行事。

萬元吉露出一絲喜色,連連稱是,突然臉色一變,又問道:「柳州失守,譚嘯和周國棟有什麼動靜嗎?」

隨著廣西形勢吃緊,楚軍這段日子不斷向湘西增兵,總數已經超過一萬五千人,卻一直留在湘桂邊界地區,如果西軍進攻桂林,他們難道仍然見死不救?

郭維經垂下眼睛,無聲的搖了搖頭。自從江南那場風波之後,隆武帝和汪克凡之間產生了深深的裂痕,雖然因為永王朱慈煥的意外事件再次結盟,卻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種親密盟友的關係了。

「六修先生且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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