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衰地竭 第042章 錦筱夜奔(三)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洪熙絕的怒吼震蕩著整個煉世道場。即使膽氣最雄的千驕、刀甄雪等人,也在這一瞬間感到了一絲膽寒。

「哇——」跪在地上的靈霄嚇得哭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們看到雁報當時就瘋掉了的感覺有沒有。我攔也攔不住啊。」

「你們就不該乘夜下山!居然還敢買通五年堂弟子違反門規。這在麒門都是重罪!知道嗎?」洪熙絕一拳砸在講台上,生生將講台拍成了一堆乾柴,「小楓,你也不該!為什麼沒有看住她?!難道你忘了我的囑咐?月錦筱走到哪兒,你就要跟到哪兒!」

「師父,對不起,我沒想到她居然買通了巡山的師兄……」隋楓慚愧地低下頭。

「喂,現在埋怨靈霄和小楓爺也於事無補。既然神命天星已經下山,救世行動應該從現在就開始。我們也下山就是。」千驕攔到靈霄和隋楓身前,冷冷地說。

「呼……」洪熙絕閉上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立刻去開啟麒門武庫,你們都在這裡等著,隋楓,跟我來!」

劍心軒中,洪熙絕看起來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額上的抬頭紋又多了幾根,隋楓看在眼中心如刀割。「師父,對不起,徒兒沒看住月錦筱,讓你失望了。」他雙膝跪地,將頭狠狠砸向地板,深埋在雙臂之間,不敢去看師父此刻的神情。

「楓兒,起來說話。」洪熙絕的話語中沒有一絲慍怒,只有一抹淡淡的感傷。

「師父……」隋楓緩緩抬起頭,牙齒狠狠咬著嘴唇。師父的話語中沒有責怪,卻讓他加倍地痛苦。

「看來救世之旅就要從今天開始了。」洪熙絕雙手輕輕一攤,嘴角露出一絲慘笑,「我本以為,我們師徒倆還能再聚個八年。不過,看來,我要提前放你下山了。」

「師父……」隋楓感到眼眶一陣不爭氣的溫熱,他死死攥住拳頭,不讓自己像小孩子一樣哭出來。

「月錦筱的夜奔,也替我給你上了最後一趟課,你明白嗎?」洪熙絕語調柔和。

「我……」隋楓的臉上一片茫然,他努力地思考,但是滿心的內疚和慚愧讓他想不清楚任何東西。

「那就是計畫永遠沒有變化快。無論多完美的計畫,都會有出錯的時候。計畫出錯,就因緣而變,永遠在心中準備好第二套計畫。一個計畫失敗,就再想一個計畫,再失敗,再想!直到成功!江湖人稱我們為大俠,什麼是俠,你明白嗎?」洪熙絕淡淡地問。

「不知道,師父從未說過。」隋楓低頭說。

「俠就是能成事的人。為什麼江湖上的鼠輩畏我等如虎?不是因為我們滿嘴仁義,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傲視群倫,而是因為我們想做什麼事,一定能做成,這才是麒門俠客。看著我!」洪熙絕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

「師父!」隋楓咬緊牙關,勇敢地抬起頭。

「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因為我怕養成你驕縱之氣。但是,師父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個成事之人。你想做什麼事,一定能做成。」洪熙絕說到這裡,眼圈忽然一紅,「這些年,為了訓練你,讓你吃了太多的苦。師父對不起你……」

「師父……」隋楓只感到一陣天塌地陷的酸楚,低下頭放聲哭了出來。

「這是你我師徒最後一天相聚,你明白嗎?」洪熙絕從懷中取出一塊麒門武庫令牌,塞到隋楓的手中,柔聲問。

「明白,徒兒這一去,一定會用自己的命救回神命天星。」隋楓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啞聲說,「無論是否完成使命,徒兒都不會再回麒門。」

「把這個帶在身上。」洪熙絕從懷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金黑兩色同心結。

隋楓雙手捧過這枚同心結,敏銳地感到同心結上奇異的觸感,那是乾枯的血痕。

「帶著這枚同心結,如果在江湖上遇到兇險,也許它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洪熙絕鄭重地說。

「是!」隋楓將這枚同心結貼身放好。

「從今天起,你出師麒門,行俠天下,他日江湖再見,你我同輩相稱。」洪熙絕緩緩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平舉雙臂,做了一個江湖抱拳禮。

「師父……」淚水如奔涌的泉水滾滾而出,模糊了隋楓的視線,眼前的師父猶如沉入重重水簾,再也看不清楚,「珍重!」

麒門武庫的青銅大門隆隆開啟,掌管武庫的司庫虎玉蓮推著一台鐵車,從庫房深處隆隆走出。這位麒門司庫,當年闖蕩江湖,被人稱為青銅虎,因為她喜歡穿著一身青銅全身甲,頭上喜歡戴青銅垂葉盔,臉上也有一枚青銅獠牙面具。只有一頭烏黑透亮的秀髮可以讓人看出她的性別。沒有人看過她的長相。不過,據說她曾經是江湖上著名的佳麗,曾經入選武林七公主。但是因為她長得太過柔弱,所以必須帶著青銅面具才能讓人畏懼。

虎玉蓮推著的鐵車,長足足有八米,寬有兩米,車上是一張長桌一般的平面,平面上擺著八套麒門武裝。

「這是麒門軟甲,穿在外衣之內,軟甲上有八枚甲扣,呈陰陽魚狀排列,暗合奇經八脈方位,每一葉甲扣都可以插一枚霸下鱗。」虎玉蓮從鐵車上拿起一套軟甲冷冷地說。

霸下指的是傳說中龍之六子,它身如龍龜,防禦堅實,力大無窮。雁之匠人將附念的特殊甲葉稱為霸下鱗,以此形容它的堅固和神秘。特殊的霸下鱗會被高階匠師附上神秘的符咒或者念勁,與霸下鱗特製的材料相輔相成,形成特殊的防護或者增益,用特異霸下鱗拼合的甲胄,往往會成為江湖中人爭搶的聖品。

「原來如此……」雖然經過了麒門的地獄訓練,但是星命少年們還沒有學過關於安裝霸下鱗的知識,聽到虎玉蓮的講解,不禁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這是麒門鍛造所特產的麒門兵器。」虎玉蓮在鐵車平台上拿起一把召喚師特有的法杖,「比如說這根麒門法杖。它是由念鐵打造,你們知道什麼是念鐵嗎?」

星命少年們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這個知識好像洪熙絕也沒有教過。

「念鐵,就是蘊含著江湖人殘念鬼志的異鐵。有的念鐵是通過煉造師的血祭而成,裡面蘊含著煉造師強烈的神念意志。有的念鐵是將江湖人遺下的兵器融解再造而成,這些念鐵裡面含著江湖人刀下亡魂的殘念鬼魄,令兵器蘊含了靈性。如果兵器里蘊含的靈性足夠強大,就足以切金斷玉,削鐵如泥,勢如破竹地橫掃一切。」虎玉蓮沉聲說。

「哦……」眾人紛紛點頭。

「麒門武庫中的兵器,是千魂鐵打造,裡面蘊含著至少一千具鬼魂殘留的念力靈性。放到江湖上已經足以壓制普通宵小的兵刃。但是你們千萬不要輕易將兵刃示人。因為江湖人看到千魂鐵打造的兵器,難免覬覦之心。他們搶了你們的兵刃融掉,然後用其將兵刃重新煉造,會讓他們的武器靈性更強,更難以抵擋。當然,反之你們如果搶了他們的兵器,也可以用其煉兵。」

「等一下,這……這不是弱肉強食嗎?」金圖豪吃驚地問。

「如今的江湖,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虎玉蓮冷笑一聲,「你想要過家家的話,回家過去。當然,我們俠道中人,有著自己的操守。但是千萬不要以為江湖上每一個人都是俠客!」

「是……」眾人齊聲道。

「這是芥子袋,一人一個。」虎玉蓮將一個個用月白色樹革縫製的小袋交給眾人。

「這是幹什麼的?」靈霄好奇地問。

「它是用四方靈樹皮縫製的神袋,可以讓你們裝下大量的行李,令你們不用扛著衣服被子鍋碗瓢盆施展乘風術。」虎玉蓮不耐煩地說,「但是袋子的容量是有限的,不要把零食也放進去佔地方。」

「那有辦法擴容嗎?」鍾卿連忙問。

「拿好東西,不要再廢話,七宗院的師兄妹們要和我們告別,大家拿好東西到山口集合。」隋楓打斷了鍾卿的發問,沉聲說。

天華十八盤山口上,此刻已經聚集了數千名麒門弟子,好像每一個仍然在山上修行的弟子都來了。星命少年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如此龐大的人潮,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們雖然分別是天下四金字的首席弟子,但是在麒門這個金字大派中,並不算是特殊。能夠讓數千麒門弟子自發前來歡送,就算是天下名俠,也很難有這樣的待遇。

「加油啊!小楓爺,一定要找到神命天星!」

「天衰地竭就靠你們挽救了!」

「讓我們再看到九重天瀑的大水吧!」

「好像再看到青翠的天華山啊!」

「至少給我們帶回來一場春雨吧!」

十八盤山口上回蕩著麒門弟子的祝願聲。

直到此刻,星命少年們才終於感到了肩上擔子的沉重。似乎整個天下的命運都壓在了肩胛骨上。他們偷偷看著隋楓。他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固有的冷漠淡然,似乎對於麒門弟子的期望絲毫不放在心上。但是大家現在多少知道了他的心性。他越是看起來冷漠不在乎,越是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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