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寒山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們都死了

顧、趙兩人出手之初,尚可看出留有餘地,並未盡出絕招。趙畫四驚艷於她的美麗,語出輕佻,未曾把她放在眼裡,只一心想生擒她,搶下這樁大功勞。

他依附蔡京,除了常見的原因之外,還想求得機會,玩賞權貴大臣家中珍藏的字畫。因此,只要他擒下蘇夢枕的師妹,以此逼風雨樓就範,蔡京必定更加欣賞他,少不得讓他看看吳道子、閻立本等人的真跡。

他既然另有所圖,要用美人換功勞,動手時,自然有所收斂,後來發覺不對,已然晚了。至於後續現身的五人,簡直是刀刀致命,斧斧生威,絕對沒有留情的意思。蘇夜說不知他們要生擒,還是要殺人,正是由此而來。

她不認識較為厲害的兩人,沒見過不那麼厲害的五人,所以她不知道,這五人是雷損精心勾結進京,用於刺殺蘇夢枕的奪命小隊。

雷損最愛梅花,訓練出的陣型如五瓣梅花,目標則是被花瓣裹在中心的花蕊。於是他採用「梅」字,作為代號的第一個字,再加一個「毒」字,意在形容他們的兇惡狠毒。

這個刺殺計畫,就叫做「梅毒」。

五人均為江南霹靂堂雷家出身,真正的名字是雷公、雷劈、雷重、雷鳴、雷山。他們原是雷門的「五大天王」,難以在江南立足,才遠赴京城,投奔基業正旺的雷損。雷損很看重他們,希望擇一個好時機,把他們用在最合適的地方,卻因相爺有命,無奈之下臨時出動。

那對難兄難弟尚有機會,向五湖龍王自報家門,他們五個卻沒有。其實,他們並非無名之輩,單從形象上,就能看出這是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如果他們現身時,大喊出自己的名字,蘇夜將會恍然大悟,說一句「原來是你們啊」,可惜他們沒有。

沒有這個意願,也沒有這個能力。

雷劈握著龍行大刀,雷鳴手中銀鞭狂舞,雷重即將把蘇夜砸死在巨斧下,雷山的長矛像要刺穿她胸口,狠到無以復加。雷公就是那位年邁老者,不用兵器,只用霹靂堂的暗器火器。他的右手微微攏住,手中盤著幾枚「雷震子」,伺機而動。

機會沒來,動作也無從說起。蘇夜根本不理他們,覷准破綻,閃出包圍,輕鬆的如同凌波微步。五人都看見了同伴的面孔,五張面孔上,表情竟一模一樣。

他們是江湖高手,終日在刀口上舔血,自然有著野獸般的直覺。此時直覺發揮了作用,使他們人人背後生出雞皮疙瘩,感到大難臨頭。

而且,這可不是精神幻覺,而是實打實的寒意。雨下的這麼大,雨珠足有黃豆大小,涼浸浸的,但不該像現在這樣,散發出更勝堅冰的寒氣。

他們身後,忽然升起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很難形容,與殺意不太相似,倒像是地裂天崩,隕石天降,不分清濁賢愚,要把他們集體砸死在巨石之下。

雷重不由自主,看了看手中巨斧,回想剛才究竟是不是錯覺。他身軀極龐大,有接近一個半蘇夜那麼高,可高度無法給他帶來安全感。在那股力量面前,他好像也沒那麼高大。

千鈞一髮間,動作最快的仍是趙畫四。他以追命為對手,絕非胡吹大氣,而是對腿法的自信。他搶出包圍圈的速度,只比蘇夜慢了一點兒,同時想好了無數後路,包括獨善其身,逃之夭夭,也包括以他人為盾牌,搶先脫離困境。

他的毛筆在空中翻滾逸飛,使出怪異筆法。在此危急關頭,筆鋒仍然勁拔剛健,筆筆如刀。他執筆向前點出,文思是足,像是點下字帖上的最後一筆,卻忽然紫毫一抖,筆鋒深處,噴出了一大蓬紅不紅、黑不黑的墨汁。

他和蘇夜距離極近,眼見墨汁噴出,自覺萬無一失。然而,顧鐵三比不上鐵手,趙畫四也比不上九幽神君。墨汁雖然毒性奇烈,比起當年的大化酞醪,還差了足足一個等級。那桿小小毛筆,更不如陰陽三才奪。

趙畫四使用相同的陰招,自然得到相同結果。唯一遺憾的是,墨汁濺開的路徑上,沒有雷怖那種倒霉蛋。

顧鐵三瘋了一樣趕來,五大天王亦飛快回身,再度包圍了蘇夜。他們趕的既早又巧,恰見傾盆大雨中,墨汁撞上了無形之牆,化作無數細小霧滴,反卷上趙畫四的面具。

墨汁似有吸附能力,蒙上鮮花,就把花瓣變成灰黑色,讓花失去了生動形態。下一瞬間,青色刀光正正劈在面具正中。

這不像刀光,像是一道青色閃電,憑空擊中了趙畫四。別人跟不上刀的速度,縱想作出反應,也是毫無辦法。

巨斧再度當頭劈下,勁風狂涌。面具於同時裂開,露出趙畫四深藏在面具下的臉孔。他的五官竟然天生畸形,輪廓走樣,所以他索性畫了一張新臉,把眼睛塗的像耳朵,耳朵塗的像鼻子,嘴巴那裡又畫上一對眼睛,乍然一看,正是一張倒錯了的人面。

這張面孔正中,多了一道血痕,深而長的血痕。青羅刀一刀斬開鑄鐵面具,又險些斬開他的臉。鮮血呈直線淌下,又是可憐,又是可怖。由於天色昏黃,光照不足,他的五官再次模糊,酷似地獄裡走出的惡鬼。

蘇夜陡然見到這麼一張臉,心頭一震,整個人倒撞數尺,避開橫掃的斧刃。她左肘一提,向側後方頂出,正好撞中雷鳴的銀鞭。

雷鳴輕功好,離她最近,不幸第二個遭殃。

銀鞭柔軟銳利,活潑如靈蛇,一碰堅實物體,立馬靈動異常,藉機卷上她手肘。纏是纏上了,怎奈沒有下文,別說她的肌膚,連衣袖都沒能劃破。雷鳴內力狂涌,意欲收緊銀鞭,把她左臂活活箍斷,卻察覺對方力量大的無法形容。

他進退不得,狂拉不已,須臾間,又有了新的感覺。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騰雲駕霧地飛上雲頭,身體輕飄飄的,使不出半點力氣。他心知不對,剛要掙扎,後腰處驀地傳來一陣劇痛。

他大叫一聲,雷山也大叫一聲。蘇夜一甩之下,將雷鳴甩出弧線,穩穩送到長矛矛頭,特地加了一把力,硬是讓雷山不及收招,長矛扎出一個透心涼。

銀鞭鬆開、落下,被她接在左手裡,隨手抖開,挺的筆直,當場化為一把刀。只不過,這把刀刀身極細,像一道亮亮的銀線,運刀速度稍微一快,就雜在雨絲里,幻出千道銀光。

她一般右手用刀,但這不代表左手不能。銀光閃爍不定,猛地卷向龍行大刀。

大刀重逾二百斤,銀鞭重量不到二斤。大刀劈上銀鞭,下場卻和雙刃大斧一模一樣。雷劈力氣不如雷重,吃虧吃的更大。刀脫手飛出,重重砸在地上。人毫無反抗之力,被巨力向後拋起,好巧不巧地擋住了顧鐵三。

到了這個時候,最蠢的人亦明白過來,他們遇上了生平罕見的可怕對手。

顧鐵三更是心中雪亮,猜到蘇夜方才不肯下殺手,只是為了引出梅毒計畫的五個人。

她的可怕,不僅在於武功,還在於經驗,足夠把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上。七人武功各有不同,在她眼裡,則沒有太多區別。他們每出一招,都像按照她的預測行事。譬如雷劈後退,後退到什麼地方,攔住什麼人,全在她預料之中。

無論怎麼看,她都只有二十齣頭。這些經驗從何而來,當真奇哉怪哉。

銀鞭化作刀鋒,觸及龍行大刀時,瞬時變回長鞭,轉剛為柔,把雷劈一鞭抽出很遠。顧鐵三見雷劈當頭飛來,來不及退讓,大驚之下,雙拳變為雙掌,想把他推往一旁。

他掌心接觸雷劈,內勁當即回挫,兩隻手劇痛難當,臂骨發出令人心驚的挫裂聲,好像真的被雷劈中。他受了傷,雷劈還在退,迫得他雙手迴圈,拚命去擋。

只聽轟的一聲,兩人倒在地上,滾成一團,身上衣衫被地上積水浸透,頓時骯髒不堪。

如果六合青龍都在,用陣法圍困敵人,或者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如今只有三、四兩人,註定要鎩羽無歸。顧鐵三心中慌亂,翻滾泄勁之時,又聽耳邊出現倒地聲。而那個人,就倒在他身旁。

他用餘光看到,那人是白髮蒼蒼的雷公。雷公咽喉上有一道切口,切口狹長,酷似紅袖刀造成的傷口。血,鮮紅灼熱的血,正從刀口中噴出來,立刻染紅了雨水。

更可怕的是,雷公手裡的雷震子已經發動,還沒扔出去,隨主人落在地上,滴溜溜打著轉。顧鐵三臉色大變,不及多想,竭盡全力橫向滾開。

雷震子邊滾邊炸,連續發出數聲悶響。悶響聲里,伴隨著雷山的厲喝。他的矛穿透雷鳴,傷及雷鳴要害,已經無法施救。他憤恨之餘,像抖糖葫蘆似的,把雷鳴從矛尖抖下,再一矛刺出,刺中那猶如鬼魅的刀鋒。

他的長矛、雷重的銅斧,均不是了不起的神兵利器。蘇夜若全力出手,可以把這兩件兵器從中削斷。但她知道,他們即便不是相府中人,也和相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相府派高手驗屍,極易驗出殺人者的真實功力。

她不願被對手猜出身份,用的大多是巧勁,否則顧鐵三被雷劈撞到時,臂骨就該折斷了。

正因如此,他們至今沒有看出她的內功修為,只看出了速度,足以與蘇夢枕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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