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三十六章 長安夜

她盈盈站起,姿勢優雅好看,好像蘊含著一種韻律感,進一步烘托她動人的容貌體態。但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已跨越從正堂到門外的距離,變作雪夜裡的一縷輕煙,直衝石之軒而去。

「陰後」兩字,當然不是白叫的。

早在邪帝舍利出土之時,她就不想讓石之軒得到這件寶物。當初石之軒武功雖高,卻因心境破綻極大,出手時總像一根繃緊了的弓弦,少了點兒味道。邪帝舍利能夠補足這個破綻,讓他搖身一變,變作足夠和畢玄比肩的絕代高手,於是成為祝玉妍的心頭大忌。

後來,舍利被蘇夜拿走,吸的一乾二淨,對陰癸派同樣十分不利,引發派中大大小小的問題。這已經夠糟糕的了,更糟的是,石之軒明明沒有拿到寶物,計畫多次受到打擊,心煩意亂之下,竟然還能破而後立地練成不死印,使陰癸派舉目所及均是強敵。

婠婠與蘇夜達成交易在先,祝玉妍痛下決心在後。若非石之軒功法圓滿,她不至於這麼著急毀掉他。下這個決心前,她不斷衡量利弊,連「與外人勾結」的名聲都想到了,依然堅持這麼做,導致石之軒的口才無用武之地。

方才他口述種種好處,說他們合作之後,天下就是囊中之物。祝玉妍確實有些心動,但心動僅在一瞬間,無論未來怎樣發展,她都不可能上他第二次當。

蘇夜直到見她掠出門外,掠向石之軒,才稍微放鬆下來。她很清楚那兩人間的恩怨,卻不清楚劇情改變與否,始終提防著事情突然反轉。李閥三位公子擺出無賴架勢,認定寧道奇等人會儘力對付邪王,不會儘力對付她,所以把她當成首要目標,先殺了她再說,可不是毫無道理。

萬一祝玉妍突然改變心意,也決定先殺她,再殺石之軒,那她將面對被魔門兩大宗師男女混合雙打的局面。由此可知,即使在陰後看來,她也是個比邪王更容易共處的敵人。

這並不代表,她會就此放下警惕,把所有空門大露給祝玉妍。倘若祝玉妍見有機可趁,臨死之際用天魔帶給她一下,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不過,如果祝玉妍誠心合作,那麼除非全長安的宗師高人疾馳至此,援助石之軒,他絕不會有比重傷更好的結局。

她一直站在石之軒背後,防止他轉身就走。遍數江湖人物,無人能獨自留下他,甚至多人合力也不行。輕功高明如她,只能緊緊跟在人家身後,追到她或他首先放棄。眼下她要做的,就是為玉石俱焚搶出機會,使石之軒無法移動逃脫,硬捱這記絕招。

祝玉妍拂開飛雪,凌空飄然而至,恰聽石之軒笑道:「此地並不僻靜,玉妍不怕閑人目擊我們的決戰?」

她想都不想,旋即道:「被人察覺又怎麼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還沒出口,她右掌向前平推,擊向石之軒胸口,左袖同時揚起,袖中激射出毒蛇般的天魔帶。飄帶吞吐自如,昂揚上升,在空中旋出螺旋狀的波紋,卷向石之軒右側方向,帶起宛如鬼哭神嚎的尖利嘯聲。

這一掌看似簡單,其實掌勁無比充沛,凌厲絕倫,產生猶如漩渦的天魔力場。天魔帶封住石之軒一側生路,帶動力場旋轉,後續變招奧妙無窮。

石之軒所處的空間頓時凹陷下去,想把他牢牢鎖在原地,阻止他出手攔截天魔帶。掌勁以他為中心流動時,他身後狂風驟起,捲來撕天裂地的刀風。夜刀化為一道烏黑流光,仿若跗骨之蛆,倏地貼近了他。刀鋒薄如蟬翼,輕如無物,輕易切進天魔氣勁,卻未影響氣勁的流向。

這一刀來的實在太快,和天魔帶在同一時間到達,帶來足以將常人撕成粉碎的滅頂之災。石之軒卻不太在意,驀然急速旋轉起來,像道龍捲風似的,離地上升至半空,人還在天魔場中,卻成功卸開夜刀刀風,躲開致命一擊。

刀勁如有生命,直直湧向正上方,勢頭如同衝天而起的怒潮。石之軒竟不下墜,在卸勁時向旁斜飛,輕飄飄落在鋪滿青瓦的房頂上。

哪怕他撒腿就跑,一走了之,別人也沒資格說他的不是。蘇夜與祝玉妍聯手,足夠擊敗當世任何一位大宗師,又是以二打一,怎麼都算不上理直氣壯。

兩人過去沒有交情,更沒有同進同退的經驗,但動起手來,自然懂得如何與對方配合。石之軒遇上這樣的險境,還不遠避為吉,無異於自尋死路。

蘇夜看過《不死印卷》,硬碰過石之軒,知道幻魔身法的恐怖,祝玉妍也知道。她不比蘇夜,一旦石之軒揚長而去,很可能在追蹤途中甩開她逃走。因此,石之軒飄上房頂,她也如影隨形,人帶合一地射向同一位置,人未到帶先至,當空幻出無數帶影。

尖嘯鳴響不絕,所過之處,瓦片像是被連根鏟起,悉數直升上空,鋪天蓋地地打向卓立前方的石之軒。每片瓦片上,都附著陰後驚人的氣勁,氣勢像是要把他從前胸到背後穿個窟窿。

面對她迅雷急電的狂攻,石之軒仍是悠閑自如,雙手瀟洒地畫出數個圓圈,應付環繞周身的天魔飄帶。茫茫飛雪中,只見漫空帶影,氣勁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祝玉妍盡展平生所學,一出手就是殺招,務必要把他纏死在這裡。

他們派別不同,但武功都源於《天魔策》,論詭奇變化,誰都不輸給誰。石之軒之所以勝過祝玉妍,是因為他後期別出心裁,不斷改進原有的絕學。

勝負暫且不論,兩人源出一家,交手的場面激烈好看到極點。祝玉妍不斷收縮天魔力場,從數丈方圓,迅速縮到兩丈,再到一丈。變化期間,帶勢比剛出手時緩慢的多,帶上力量也逐步沉凝,舞動起來重若千斤,產生沉重滯悶的效果。

她在天魔帶上有著數十年經驗,遠勝過初露頭角的婠婠,和天魔場配合的天衣無縫。飄帶形成戰圈後,攻勢才全面開展,就像努力織網的蜘蛛,將氣勁向內推進,一重更比一重強悍,迫的石之軒暫時轉為守勢,探索帶網破綻。

她能攔住他,全靠天魔真氣的奇異特性,並非只用武功一決勝負。時間一長,石之軒會像被困的巨大飛蟲,掙破蛛網逃逸出去。更何況,他在逃脫之前,還有可能殺死蛛網的主人。

她猜到事情可能如此發展,才爽快同意聯手對敵。

「嘭!」

飄帶自她雙袖齊齊射出,撞上石之軒立於身前的氣牆,去勢立止,被氣牆反彈回來。彈到中途,帶身再生變化,漾出如水中漣漪的波紋,不停擺動搖晃。擺動到最後,它脫離敵人影響,幻出筆直的白色細線,尖刺般刺向氣牆,時機力度都拿捏的無懈可擊。

這是左袖飄帶的攻擊,在它衝破氣牆的同時,右邊飄帶悄無聲息,向下落去,意欲捲住石之軒雙腿。雙方的指掌拳腳從未停過,快過暴風雷霆,再加上神出鬼沒的天魔帶,能看的人喘不過氣。

然而,石之軒躍上房頂前,已想過無法迅速突破天魔場。飄帶尚未纏住他,又聽一聲巨響,祝玉妍眼前一花,只見他腿上用力,像踩破紙張一樣,踩破由木料構成的屋頂,通過天魔帶唯一未籠罩的盲點,身體直墜向下,令她的攻擊全部落於空處。

危急關頭,他反應速度仍是舉世難及,握拳向上擊打,震開於破洞處探頭的雪白飄帶,雙腿則連環踢出,破入自下方湧來的刺骨刀氣。

蘇夜見他們陸續上房,不願湊這熱鬧,徑直掠入房中,想辨清石之軒位置,從下而上突施偷襲。但她剛要動手,石之軒已搶先一步,主動踩出一個大洞,躍了下來,搶出一個把她和祝玉妍分開的空隙。

刀光漫漫如潮水,一刻不停地擴張著,連成一片閃爍不定的黑光,不似世間能有的景象。石之軒足尖下踢,像是把雙腿主動送到刀口上。但蘇夜只覺夜刀一沉,被他正好踢中刀尖。

一踢之下,兩股截然相反的巨力侵入刀身,向相反方向拉扯,拉的夜刀微微震顫。他手上功夫玄奧無窮,腿法竟也精微奧妙,封擋招架,到底未被刀光吞沒。

有時,石之軒的招數似乎超越了生理條件限制,詭怪絕倫,產生濃厚的荒謬感,在對手始料未及時一擊斃命。夜刀一樣有這種氣質,四面八方黑光點點,充滿整個大堂空間,以石之軒之能,亦辨不清她受到了多少影響,有沒有受到影響。

彈指間,雙方交手十招以上,屋內傢具器皿轟然粉碎。邪王招招強攻猛打,雙手盪出無可抵禦的巨力。冰寒、灼熱兩種氣勁亦流蕩在正廳之中,每一縷氣流都如利刃般鋒利,足以致人死命。

這是兩人對招的結果,可見戰況何等激烈。第十六招上,石之軒凌空倒翻,雙掌似緩實快,連續拍擊狂飆的刀氣,如閃電破開烏雲,然後再度翻了個筋斗,終於落於地面,脫離被夜刀當空一刀兩斷的絕境。

他本想趁著祝玉妍還留在屋頂的一瞬,衝破蘇夜攔截,離開這是非之地。但蘇夜看透了他心思,寧願不搶功勞,也要拖延時間。

此時夜刀刀勢如崇山峻岭,始終屹立不倒,帶有任憑風吹雨打,絕不動上一動的氣魄。刀光雖然四散,卻總能在石之軒擊出空洞時及時迴流,封擋的嚴絲合縫,有破綻也如同沒有。石之軒空手破開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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