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三十四章 英雄沒有救到英雄

就在此時,他心中忽然划過一個疑問。邪王已經近在眼前,蘇夜又去了哪裡?

夜刀刺上裂馬槍,給了他終身難忘的恐怖印象。緊接著,那股龐然巨力便消失了,像是要從石之軒身畔退走,防備邪王勢如暴風驟雨的攻擊。即使如此,他所有感官都感覺不到蘇夜,也是一件令他頭皮發麻的可怕事情。

這思緒閃現得極快,可以用「電光石火」四字形容,也正是電光石火間,他後心尚懸於半空,不曾觸到地面,便再度受到一記重擊。這一擊仿若隱形的大鐵鎚,足有萬斤之力,錘上勁力穿透他身軀,自後背一氣穿到前胸,帶來難以言喻的巨大疼痛。

裂馬槍終於脫手飛出,因槍身沉重,拋跌出三尺遠近就鐺的一聲,落在由石子嵌成的遊園小路上,頓時碎石飛濺。李元吉當此一擊,周身內息均急速迴流,護住丹田與心脈,卻未能緩解他重傷噴血的下場。

蘇夜刺出一刀,立即收招,以神妙難言的身法,轉至李元吉背後,借這機會避開石之軒自身後襲來的殺招。一呼一吸中,她真氣再度澎湃流轉,一如平時,於是順手以左肘打在李元吉後心上。若非事起倉促,又要防著石之軒,這一肘就可以徹底打穿李元吉的護體真氣,讓他當場死於非命。

即使這樣,李元吉也形同廢人,只是勉強未死而已。那陣劇痛過去,他意識都變的模糊麻木,視覺、觸覺、嗅覺都受到慘重摧折,甚至聞不著鼻下流出的鮮血氣味,更不用提江湖高手賴以為生的直覺。

自他模糊的雙眼中望出,石之軒就在他前方一臂之地,輕描淡寫地伸出右臂,以骨節分明的修長右手按上他胸口重穴。一按之下,冰寒氣息透穴而入,痛苦感覺立刻大為減輕,連經脈中橫衝直撞的外來真氣也老實了很多。但是,他還沒能透出一口長氣,已覺寒氣大盛,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真氣,而是冰水、冰河,最終化作冰川冰山,把他凍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像個盾牌似的,被邪王當作屏障推向後方。

事實上,別說他李元吉,石之軒也料錯了蘇夜的武功,所以他輸的並不冤枉。但邪王就是邪王,明知蘇夜還招之時,兩人隔著李元吉對招,會令他死的不能再死,仍眼都沒眨一下。

這一次李元吉運氣較好,直接摔跌至地面,未再挨上蘇夜一肘,也沒被夜刀一分為二。直到他接觸泥土,體內真氣才找到了發泄之處,落地時塵土飛濺,再度產生形似煙霧的效果。旁邊護衛奔上前去,卻見他步李南天之後塵,一落地就不省人事,臉上毫無血色,好像連氣息都沒了。

他拋跌到一旁,石之軒連一眼都懶的去看,雙手環抱,向前一送,再度送出石牆似的龐大氣勁,逼著蘇夜拔地而起,離開這個被李閥中人包圍著的地方。

齊王不省人事,李南天人事不省,能做主的人只剩下李神通。但方才的一切劇變,都讓他目不暇接,心神大亂。他都不及看視李南天,便掠了回來,試圖搶救李元吉,可惜的是,他武功離寧道奇、祝玉妍等人還有很大距離,同樣跟不上夜刀之速。

他趕到李元吉身邊時,就是蘇夜肘擊李元吉,石之軒將李元吉當成攻擊工具的一刻。他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卻無力阻止,無措之中,竟油然感激起梵清惠與蘇夜的約定,讓他們到今天方目睹海內大宗師的實力。

李元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近乎死人。李神通不顧別人,立即將真氣緩緩輸入他掌心穴道,一試之下,臉色也立刻變的像死人一樣。

蘇夜遵守約定,從未潛入長安刺殺李閥重要人物。今夜乃是李元吉急於建功,率眾圍攻於她,怨不得她當面反擊。李閥與少帥軍本為死敵,也談不上關係惡化與否。李神通面如死灰,一是不知今夜如何了局,一是不知怎樣向李淵交待。即使他們請動支持李世民的師妃暄,也不見得處置的了如此錯綜複雜的沉重內傷。

李神通蹲身照顧李元吉,被石之軒一袖掃開的人也狼狽不堪地爬起身,簇擁到他們身邊。到了這個時候,呼喊呵斥的聲音已經不見了,大多數護衛武士臉上,都是罕見的驚愕神情。唯有出身於天策府的玄甲騎士尚未放棄,仍手持長弓,將利箭雨點般送往前方。

他們受過嚴格訓練,無論碰上何等情況,都會奮戰至最後一刻,卻不代表心中沒有畏懼之情。尤其蘇、石兩人均想取對方性命,出手毫不留情,將輕功身法發揮的淋漓盡致,普通人的弓箭焉能碰到他們?所謂弓開如霹靂,箭落如急雨,只是他們對自己的一種安慰而已。

蘇夜又一次掠身至禪房,輕飄飄地踩在已經禿了的屋頂上,緊追著石之軒。石之軒冷哼了一聲,不退反進,在烏黑刀光中閃避游移,動作猶如行雲流水,總是與夜刀差之毫厘,同時掌劈指點,寫意至極,讓蘇夜想起花間派的武學特色。以寧道奇之閑雲野鶴,尚做不出他這樣一氣呵成的迅捷動作。

在石之軒身上,騰挪縱躍已成可以與呼吸相比的本能。有些時候,他能輕易做出違背生理常識的飄移動作,看的人背後發麻。在蘇夜遇上的所有對手中,石之軒的速度的確首屈一指,也難怪他練成這等魔功,就敢悍然現身,想要從這個時代開始,完成他的野心。

這同時證明,邪王就像天刀,若她不孤注一擲,以絕招應對,絕對沒有任何戰勝對方的可能。宋缺的絕招就是天刀第九式,寧道奇的是鳥啄,她的是剛剛摸到訣竅的乾坤兩卦。然而,石之軒卻像是沒有絕招可言。

他融合魔門與佛門,也融合了花間派與補天道。花間派講究自然寫意,不拘一格,補天道則講究狠辣機變,一擊必殺。從未聽說哪名刺客武功大成,與目標纏鬥半天才突然施展絕學。

這也正是邪王的風格由來。他隨心所欲,極善尋找機會,又最為擅長卸力借力。只要對手出現一個破綻,就是他抓住破綻,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攻擊的時候。蘇夜能夠體會宋缺的刀意,與他進行意境方面的比拼,面對石之軒時,卻覺得毫無「意」可言。對方殺招之中,除了殺意與死亡之外,一無所有。

值得慶幸的是,她一時找不出克制邪王的方法,石之軒卻也拿她毫無辦法。即使她突然抽身,將李元吉擊成重傷,石之軒仍未能藉機傷到她。這對從關外返回中原,意圖一統魔門的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許多想法自她心田中流過,尚未留下什麼痕迹,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消失了。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個不利的狀況,還不至於令她沮喪。石之軒和她一樣,滿臉平靜,只有雙眼殺意大盛,似乎全心想著殺死她的方法。

與他們兩個相比,站在無漏寺後園之中的那些人顯的尤其不安。

李神通命人將李南天撈出小溪,抬至李元吉身畔。這兩個人傷勢都極為沉重,怎樣施救也無法醒轉,眼見凶多吉少。他想起武功全廢的獨孤霸,心中陰雲更濃。如此關頭,他只能儘快把他們兩人送回長安皇城,交給師妃暄救治。然而,難道數百玄衣鐵騎,江湖高手就這樣灰頭土臉,無聲無息地撤出無漏寺?

蘇夜忽然遠離對手,擊傷李元吉,豈不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李淵本人尚在皇城中等待消息,見兒子半死不活地被人送回,總要耽誤個一時半刻,才能安排城中軍士圍攻搜索。到了那時候,只怕蘇夜走的影子都不見了。

薛萬徹、馮立本等人目睹齊王如此下場,早死了上前插手的心思。石之軒並不想殺他們,凝功一掃,便將他們掃的七零八落,若真動了殺心,後果乃是可想而知的。他們均為齊王麾下人馬,連聲催促李南天儘早下令撤退,以便實行救治,使得李南天更為煩惱。

最終,他心中擔憂之情大佔上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留在無漏寺中亦於事無補,還不如果斷離去,以免蘇夜嫌他們太礙眼,故技重施,再下狠手殺一兩個重要人物。可他還沒開口出聲,便見事情再生變化。

他竟不是場中唯一一個想要離開的人。

薛萬徹等人催促之際,蘇、石兩人離他們亦愈來愈遠,到了利箭難及的地方,最後登上位於無漏寺前半部分的寶殿。火光難以照到那裡,弓箭屢屢射失,只能遙遙望見兩個盤旋飛舞的身影,忽而合二為一,忽而一擊既退。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李神通心底還是壓著一塊極為沉重的石頭,彷彿他們飛掠彈躍時,每一次都踩在他心頭。

他霍然發現,自己心神大亂,難以做出決策,除了情急關心,還有受到招數影響的原因。他並不像李元吉直面夜刀,在精神領域輸的潰不成軍,卻也無法從精神壓力中倖免。石之軒掠向寺外,蘇夜緊跟而去,這才削弱了他的心中陰影,令他想要下令撤離。

李神通驚覺之時,梅洵亦忍耐不住,以較為委婉的口氣催促了一句。他話音未落,驀地聽到石之軒一聲長笑,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抬眼望向寶殿殿頂。

細雪飄落,月色亦有些昏暗,不如平時那樣天地一片清澄寧靜。但石之軒身著白衣,在哪裡都頗為顯眼。長笑聲中,他飄然轉身,整個人如同急射而出的箭矢,急速掠向無漏寺之外,將幻魔身法發揮到極致。在他身後,蘇夜亦離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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