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三十章 有時命運也決定性格

蘇夜笑道:「當然是為了挑戰邪王,所以你孤身在無漏寺等我,不帶隨從,也沒擺出以多欺少的氣勢,我已經很感激。」

石之軒像被觸動心事,冷笑一聲,淡然道:「四大聖僧發覺本人潛入佛門,偷學佛門武功,曾經不惜放下身段,四人合力追殺我。無論事前事後,都不見他們心裡不安。」

蘇夜失笑道:「你想說雙方都一樣,聖僧不比你更好,對不對?這種說辭就不必告訴我了,因為我不吃這一套。何況,我聽子陵說過你。」

石之軒詫異道:「他向你提過我?」

蘇夜道:「當然,你把殺人當作一種藝術,也是你寥寥無幾能獲得樂趣的事情之一,對不對?」

石之軒笑道:「是又怎樣?」

蘇夜亦笑道:「一個人胡作非為,視他人性命如無物,想殺誰就殺誰,勢必難以長久。你用詭計學來佛門的法印,完善不死印法,別人還必須死守戒條,不能多人圍攻一人,也不能伺機暗算,那麼這世道未免太偏向惡人,對好人太不公平。」

兩人說話以來,石之軒首次扭過頭,直視著她,笑道:「小姐自認為是好人嗎?」

天上銀星萬點,點點生輝,照著寒冷凄清的庭院。地上沒有積雪,但被月光塗抹過後,也顯現出霜雪般的顏色。然而,沒有一顆星星能亮過石之軒的眼睛。他雙眼灼然生光,厲芒屢屢閃現,令人心悸而不敢直視他。

蘇夜嘆了口氣,搖頭道:「這要看你的標準,以及與誰相比。」

石之軒不再糾纏這件事,緩緩道:「你已擊敗餘下七人,只剩石某一個。聽說那七人里,唯有玉妍和趙德言幸免於難,不必拱手交出師門絕學。其實聖門中人,永遠不得把派內的情況外傳,否則將被視為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蘇夜無謂地笑道:「所謂法不責眾嘛,被我選中者均為一派宗主,即使違背規矩,泄露秘密,也沒幾個人敢藉此機會發難。祝宗主至死不會這樣做,而趙德言……若非你忽然現身,恐怕他難逃厄運。另外,規矩與小命兩者孰重孰輕,他們非常清楚。魔門眾人若都一諾千金,風骨硬挺,也就不再是魔門了吧?」

她說話之時,注意力全在石之軒身上,暗自思考他的變化。今次見面,他氣質具有微妙改變,徹底失去殘存的柔情。這一點不難看出,困難的是找到變化起因。

他在塞外定有奇遇,才能補足沒拿到邪帝舍利的缺憾,了結多年心愿。

換了其他人過來,她總能從對方的情緒起伏,還有眼神、神色中,看出一點端倪。但現在,石之軒除了冷笑,便是面無表情,肅容以對,讓她只能直接發問。

她尚未問出口,便聽石之軒道:「不錯,你放過他們的唯一原因,就是要他們用典籍換取性命。而你說話算話,也是怕後來者見你毀約,不惜拚死一搏。」

他說到這裡,略一沉吟,陡然轉換話題道:「玉妍對現狀失去了信心,不想傾巢而出。所幸她向來很有耐心,從不執著於一時之成敗。聖門沉寂多年,再沉寂一段時間,似乎也沒什麼。」

蘇夜好奇道:「難道你試探過祝宗主?」

石之軒哈哈一笑,冷酷地道:「之前我還有這種想法,如今已看透了。玉妍追求的目標與本人一模一樣,我們出身於不同派別,又有宿怨在先,談合作無疑天方夜譚。我說出來的判斷,均出自對她的了解。她外表冷漠無情,內心卻遠非如此,所以不難猜測陰癸派的策略。」

雙龍不同於普通江湖人物,乃是陰癸派天生的大敵。他們修鍊長生真氣後,曾與陰癸派中女子多次接觸,十分了解魔門武學,有時只憑外表,就可判斷對方是否來自陰癸派。想在他們兩個身邊潛伏暗樁,等待下手機會,才叫真正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時至如今,陰癸派派出的人馬均遭受不同挫折,一度被逼到暗中支持李閥。石之軒所言「騎虎難下」,極為精準地形容了這種處境。如今,趙德言與石之軒、與祝玉妍、與李閥三方勾結,意欲促成突厥聯軍進犯中原。倘若聯軍亦敗,魔門將失去最後一個轉機。

祝玉妍暗中籌劃,想除去石之軒這心腹大患,為徒弟鋪平未來道路,代表她自知無望,將希望放到婠婠那裡。石之軒一死,婠婠伺機練成第十八層天魔功,在魔門中無人能制,足以統領魔門,再次從檯面轉至台下行動,在暗中恢複元氣。

至於白清兒,她乃是被外人推薦給陰癸派的後進弟子,難以得到陰後信任。祝玉妍自始而終,未曾想過她會如何收場。

石之軒說陰癸派失去信心,當然不是空口無憑。

因此,蘇夜應和道:「你說的沒錯,說不定若干年後,祝宗主能夠達成心愿。」

石之軒無聲一笑,忽道:「你對本人有何等評價?」

蘇夜想都不想,徑直回答道:「我認為你是個非常矛盾的人。儘管我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卻覺得你性格大多得自於後天,而非先天生成。魔門蔑視一切道德準則,摒棄禮法倫常,稱正道為偽君子,將所有問題歸結於利益之爭。你在這環境中長大,當然不免俗套。但是……」

石之軒瀟洒地道:「但是什麼?」

按常理而言,他絕不會真的獨自在此,僅是援軍未至而已。蘇夜動身之前,仍猜是趙德言的人,甚至猜到已經四分五裂的西域大明尊教。待她看見寺中僧人一個不在,整座無漏寺空空蕩蕩,這才恍然大悟,隱約明白他找到了怎樣的幫手。

只不過,兩人悠閑地談到現在,附近仍未出現大軍包圍跡象,讓她佩服他的耐性。

她淡然道:「但是,你內心知道什麼才是值得珍愛的美好事物。你放心女兒嫁給徐子陵,絕不會放心她嫁給香玉山;承認寇仲算是英雄人物,而楊虛彥不是。否則你何必愛上碧秀心,早就和祝宗主一雙兩好了。」

她不等石之軒回答,立刻又道:「你在任何時候,都把他人當作你野心的祭品。你娶了碧秀心,生下青璇,卻無法按捺誘惑,把不死印卷給她看,致使她早早逝世。就本質而言,這其實是一種得情後又忘情的修鍊方法。你的方式格外不留餘地,如此而已。」

石之軒身體微一用力,離開欄杆,更顯身形挺直好看。他臉上無一絲怒容,更談不上傷感懷念,冷聲道:「說下去。」

蘇夜笑道:「可惜你低估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她一死,青璇恨你入骨,在雙重打擊之下,你不但沒能完成心愿,徹底拋棄常人情感,反而變為兩個不同的人,一是利用所有人,無半點真情的邪王,一是沉浸於憂傷中,儒雅落拓的書生。在此期間,前者壓過了後者,驅使你尋找邪帝舍利,希望引邪氣入體,補足心境破綻,加快你修鍊不死法印的速度。」

她口氣輕巧自然,心裡卻暗自提防,擔心石之軒暴起發難。但石之軒只微微一笑,道:「那時聖舍利落進你手裡,休怪石某把你看成眼中釘。」

蘇夜矜持地道:「這本是自然而然之事,有什麼可怪的?邪帝舍利一去,你多年夢想就此落空,而兩個徒弟也難以承擔重任,對你又是一重打擊。這時你遠走塞外,看似無稽,實際非常聰明,將自己從愈演愈烈的戰事中摘出,得到一段靜修時間。」

她想了想,再度鄭重道:「我看你的神情氣色,甚至看人時的眼神,不由感到驚訝,因為你不該練成不死法印,此時卻練到了圓滿境界。不管你在域外有何經歷,都已得償所願,擁有足以讓你君臨天下的可怕武功,恭喜你了。」

她兩次用石青璇、碧秀心、祝玉妍等人試探石之軒,發覺他處之淡然,彷彿她們與他全無關係。若非如此,她仍然不敢確信自己的眼睛,以及他的運氣。

在過去,她曾多次警告別人,不能對石之軒置之不理。總有一天,他將發揮補天道所長,成為凡人極限想像中的恐怖刺客,採取諸般殘酷手段,間接達成目的。現在預測成了現實,石之軒終於帶著君臨天下的信心,約她來無漏寺。

只要石之軒在場,幽靜安寧的佛寺立刻變了個模樣。

石之軒聽她說完,嘴角再次泛出微笑,竟像是很滿意自己這一生。他微笑道:「小姐所言,大致不差。任何人見到石某,都會好奇我用什麼東西代替了聖舍利。」

蘇夜道:「哦?」

石之軒笑道:「我出關之前,想的是突厥鎮國之寶,五彩石。」

就像中原皇朝以和氏璧為象徵,突厥亦有聖物五彩石。它大小與夜明珠相似,內部七色流轉,異彩紛迭,是一枚極為珍貴的罕見寶石。域外部落民族眾多,均知它的存在。若能拿到五彩石,就可以對突厥產生不小的影響。

有和氏璧為前例,石之軒當然懷疑五彩石性質相同。他離開中原,最大原因並非為了抽身旁觀,而是為了這稀世奇珍。然而五彩石不同於和氏璧,價值只在象徵意義,本身亦昂貴稀有。它並無和氏璧儲存天地靈氣,再把它輸進先天高手經脈的奇異之處。

他歷經風險,把聖物奪到手中,結果第三次大失所望,心緒因而紛亂難解,於龍泉驛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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