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為一門科學的社會心理學

我在大學時期才開始對心理學感興趣,因為心理學涉及有關人類最令人興奮的方面:愛,恨,偏見,進攻性,無私,社會影響,一致性和一些類似的方面。那時候,我不太在意這門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學科是如何存在的。我只想瞭解什麼是已知的。直到我讀研究生時我才突然意識到不僅可以成為這門學科的「消費者」,也同樣可以成為「生產者」。一個全新的世界向我展開——科學社會心理學。我學會了如何去提重要的問題,如何做實驗來尋找問題的答案,以我自己個人的方法來豐富我作為學生曾經學過的這門學科。此後我便滿懷激情地投入了這項事業。

閱讀這一章並不打算讓你成為一名科學家,我對你的要求不能算是有野心,但卻非常重要。這一章的目的是幫助你提高科學地分析發生在你周圍的社會圈子裏的事情的能力。我一直認為這是件有意義且能做的事情,但有時也會覺得無聊。讓我給你舉一個例子來說明我所指的。不久前,我買了一本《紐約客》雜誌來看,裡面有一篇詹姆士.庫南寫的有關監獄實行大學水準教育計劃的極好的文章。庫南首先熱情地寫了這個計劃的作用,接著,就多數國會議員把這個計劃看做是無用的,是嬌慣犯人而加以取消的行為進行批駁。

庫南的文章包括了一些有關犯人在獄中完成了大學教程,獲釋後開始了自食其力生活的生動事例。這些事例是溫暖人心的,但是,作為一名科學家,我想知道他們是否有系統的資料可以評價這個計劃的總的效果。好,庫南報告了一項一九九一年由紐約罪犯改造機構發表的研究。該研究發現釋放後四年,完成一年或一年以上高等教育的男性同獄犯人的複犯率要比總的男性同獄犯人的複犯率低二十%。

這個聽起來十分令人難忘的結論,對嗎?讓我們來仔細看一下。作為科學家,我們需要問一個基本的重要的問題:參加這個計劃之前,同意加入這個計劃與不同意加入這個計劃的犯人是相似的嗎?同意這個計劃,並且完成了一年教學計劃的犯人們在動機、能力、智力以及所受的教育、心理健康或其他方面就與那些不同意這個計劃的犯人們不同(有區別),難道不可能是這種情況嗎?我急於補充說這不是簡單的吹毛求疵。如果他們的起點與一般犯人的起點不同的話,那麼,即使他們不參加學習計劃,他們的複犯率也會低(或,至少是可能)。如果是這種情況,那麼就不是這個計劃產生的低複犯率。

當我讀庫南的文章時,我自身作為人文學者的部分對這個研究的結果感到興奮,有令人信服的資料證明教育犯人是值得的,這一情形是十分美好的。但是,哎,我自身作為科學家的部分卻對此表示懷疑。因此,通過科學的眼光來看待自己周圍的社會圈子裏的事情能使你看清真相,也給予我分清小麥與韭菜的能力。

作為一個關心社會的公民,我們要求改革的計劃必須準確地評估。那樣,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決定成千上萬的可能的計劃中哪些值得我們為其花費時間、努力和金錢。事實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嚴格地做實驗並不困難,就如你將見到的。

什麼是科學的方法

科學的方法,不管它是被運用在物理學、化學、生物學上,還是被用在社會心理學上,它都是我們人類所具有的最好方法,能滿足我們對知識和理解的渴望。更明確地說,我們運用科學的方法試圖揭示事物之間合法的關係,不論事物是化學物,行星,或人類前輩的偏見或愛。科學的過程的第一步是觀察。在物理方面,一個簡單的觀察可能指向這樣的事:我的孫女的馬車裏有個橡皮球,她拉馬車向前走時,球似乎滾到馬車的後面。(其實球並沒有向後滾);它只是看起來像是那樣!當她突然讓馬車向下時,球便衝到了馬車的前面。在社會心理學方面,一個簡單的觀察可能指向這樣的現象:當我坐在桌旁時,如果我心情好,我可能時常微笑地面對顧客,我的小費似乎也比我因心情不好而沒有微笑時要多。

下一步是猜想一下事情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猜想就是用力解開我們上面提到的「合法關係」。第三步就是將猜想構思成一種可實驗的假設。最後一步是設計一個實驗(或一系列實驗)來證實或否定這個假設。如果一系列設計好的、操作好了的實驗不能證實那個假設,那麼我們就放棄它。我最喜歡的物理學家理查.費曼曾經指出:「無論這個猜想多麼美麗或多麼機靈或多麼有靈氣,如果實驗與猜想不同,那麼猜想就是錯誤的」。這就是科學。我的觀點是,這是科學的本質,也是科學的美麗之處。在科學上沒有被奉為神聖的真理。

科學和藝術

我的觀點是,在我們的科學裡有藝術足夠的空間,我相信這兩個過程——藝術和科學是不同的,但又是相關的。巴維爾.西蒙諾夫,一個傑出的俄國心理學家,相當好地定義了它們的區別。按照西蒙諾夫的觀點,作為科學家,我們密切地觀察我們的環境,試圖用一種合理的、有意義的方法來組織這個未知世界。作為藝術家,我們重新組織這個已知的世界是為了創造一個全新的事物。一個好的實驗經常需要這兩個領域的技能的結合,我們將把這個要求加入到觀察中去。在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中,我們作為實驗者用藝術去豐富我們的科學領域。我相信這在社會心理學實驗方面是特別的正確。

為什麼藝術家和科學的混合對社會心理學來說尤其正確呢?這個問題的全面回答將引出還未講述的這一章。現在,讓我簡單地概述它。在社會心理學領域,我們不研究燒杯內的化學物質的作用和馬車內橡皮球的作用,我們研究一直生活在社會圈子裏的凡人的智力與好奇行為。就如實驗者研究實驗的參與者們是什麼影響他們的心情與行為,以及什麼影響他們周圍的人的心情與行為,由此發展自己的觀點和理論。這與用化學物品、實驗動物或甚至非社會情境下的人所做的實驗決然不同。

我們要面對的是社會上的俗人這個事實也就使得社會心理學與實驗調查這個題目一樣引人入勝。與此同時,如果實驗者需要一種產生生動和可靠的發現的機遇的話,就需要在情境中加入大量的藝術,這一章我將試圖準確講述這是如何產生的。

從推測到實驗

在上一章中,我們描述了我們幾年前感到困惑的混亂現象:約翰.甘迺迪任總統時,他的個人聲譽在他犯了一個大錯之後反而急劇增長。在甘迺迪被稱為豬灣慘敗的悲劇性錯誤公諸於世後,一次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人們比事件發生之前更喜歡他了。像許多人一樣,我也被這個事件弄蒙了。他讓我們失望後,我們怎能比以前更喜歡他呢?作為一名科學家(科學工作者),我推測什麼能讓這種改變發生。我想是因為以前他被人們認為近乎完美,犯錯誤能使他看似更有人性,因此使得普通人感覺他更可親。一個有趣的猜想但是對嗎?

因為許多事件發生在豬灣,所以不能確信這個猜想是否準確。我們怎樣才能試圖找到答案呢?我們可以簡單地問人們為什麼他們比上週更喜歡甘迺迪。這聽起來非常簡單。不幸的是,它並不那麼簡單。多年以後,我認識到其實人們常常不會意識到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或因為這種或那種理由改變他們的信念。因此,在這種複雜的情形下去簡單地讓人們解釋他們的行為常常不會有理想的結果,這就是為什麼社會心理學家做實驗的真正原因。但是我們怎麼能做有關甘迺迪聲譽的實驗呢?我們做不到。

像這種情況,我們可以試圖就下面的現象進行一個實驗,而不是那種現象的特定例子。並且,事實上確實是這種真正的內在現象——不是特定事件引起了我們的興趣:犯錯誤能使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的聲譽提高嗎?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有必要超越這個引起我們猜想的特定事件。我與我的同事們不得不設計出一個實驗,在實驗中我們能夠控制額外變數,並能檢驗在不很複雜的情境下,犯錯誤對他的吸引力有什麼影響。在這個情境中,我們能控制錯誤的確切性質和犯錯誤人的類型。在簡單情境下,和我們預料的一樣,近乎完善的人犯錯後會變得更吸引人,而普通的常人犯同樣錯誤卻不會變得更吸引人(我已經在第八章中描述了實驗的細節)。

設計試驗

正如上面提到的,為了努力控制,實驗者必須將他或她的想法零零碎碎地從現實中提取出來,放入相對「無菌」的實驗環境中,通常這需要虛構一個與產生想法的真實環境有一點相似的情境。事實上,經常遇到批評的就是實驗室實驗不真實,設計出來的人們相互之間關係的模擬情境根本不能反映真實世界。這批評對嗎?

也許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嚴格地檢查每個實驗室實驗。權衡其利與弊,同時還要考慮其他研究同一問題的更為現實的方法的可能性。我與賈德森.米爾斯合作進行的實驗與我的目標非常一致。因為它有許多實驗室的利與弊。讀者也許還記得,米爾斯和我曾經假想,人們可能會喜歡他們曾經經歷過的一些事。然後我們設計並進行了一個實驗室實驗。該實驗表明:那些經過很大努力(通過參加一次入會儀式)才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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