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逐鹿中原 第九百四十九章 先下手為強

諸鎮匯聚長安,一起策立李曄登基之時,長安關外,齊軍敗兵出藍田、越商洛山、過武關,再次回到了河南。經歷了長安慘敗,此時的齊軍對外宣稱還有十五萬之眾,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他們一慣的虛張聲勢罷了,實際上,他們此時全部人馬加一起才五萬餘人,還是昔日同夥朱阿三網開一面的結果,就這五萬餘人馬,其中真正的戰士不到三萬。

一個霜風凄厲的晚上,在唐州和隋州邊界桐柏縣荒涼的群山裡,在一座光禿禿的,只有五顆松樹聳立在幾塊大石中間的山頭上,在那條羊腸小道的岔股地方,肅靜無聲的佇立著一隊鎧甲不整的騎兵。他們大約三百餘騎,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生著絡腮鬍子的壯漢,神色莊嚴,威風凜凜、一動不動的騎在馬上,一隻手牽著韁繩,一隻手緊緊的扶著一面白色的大旗。

這面大旗帶著用雪白的馬鬃做的旗纓和銀制的、閃著銀光的旗槍尖,旗中心用黑緞子綉著一個斗大的「齊」字。

在大旗前邊,立著一匹特別高大,剪短了鬃毛和尾巴的駿馬,馬渾身雪白,不帶半點的雜色,這馬有個名字叫做千里雪,是匹能日行千里的駿馬。如今騎在這匹千里馬身上的是一位三十四五的騎士,高高的個子,寬肩膀,顴骨突起,天庭飽滿,高鼻樑,深眼窩,濃眉大眼,那雙大眼此時正炯炯有神的,正在向前邊凝視著。

他戴著一頂鳳翅盔,身上披著一套朱漆山紋戰甲,外面披著一件銀色蠶絲織金披風。他的背上斜背著一張弓,腰裡掛著一把橫刀和一個牛皮胡祿,裡面插著滿滿的三十支利箭。這是一隻朱漆描金的箭囊,這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朱漆和描金裝飾,這個箭囊曾經是大齊皇帝黃巢的御用之物,黃巢長安大明宮中自焚之前,把這個箭壺交給一個侍衛,讓他帶給了尚讓,要他帶領剩下的齊軍們撤離長安。

正是接到了這個箭壺,尚讓才得以號令其餘齊軍,率領他們一路撤出了長安,一直到此。這段時間以來,尚讓帶著這個箭囊突破重圍,飽經點陣,有的地方磨損了,有的地方還帶著刀傷和箭痕。

此時,依然帶著這隻箭囊的尚讓在等候著什麼,注目凝神的向南東張望。

東邊,隔著一些山頭,大約十里之外,隱約可以看到一些銀色反光,他心中清楚,那是淮河的源頭。在那更遠一點,則是官軍的營火,那裡就是桐柏縣城,一個位於淮河源頭,處於唐、隋、蔡、申四州之間的小縣城。

這些日子,他們從長安一直向東前進,一路經過的都是朱阿三的地盤。朱阿三沒有打算跟他們死拼,他也知道,如今的齊軍,已經是徹底的亡命之徒,誰要敢攔路,他們就要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朱阿三是個狡猾的傢伙,早早就看出齊朝的頹勢,早早就降了官兵,眼下那傢伙已經是梁王,但也清楚他的根基是手下的兵馬。

一路到了這裡,齊軍已經遠離了官軍主力,突圍時的上下一心,那種緊迫危急感開始放鬆下來,齊軍立即開始有些亂糟糟起來,諸大將開始各有各的想法,有些人想投官軍,有些人想去河南,有些人想回山東,還有些想去江淮各種各樣的想法都有,人心開始散了,隊伍也不好帶了。

做為齊軍一直以來的二把手,如今實際上的頭號首領,尚讓需要維持著這支敗軍的穩定,絕不能再讓他們分裂。他很清楚,這個時候分裂,等候他們的只有被諸鎮唐軍無情的剿滅,灰飛煙滅。可是如今的情況確實很不好,一路逃來,為了阻止官軍的追擊,他們把本來就沒有帶多少的金銀都扔在了路上,以遲緩官軍追擊。

最缺少的還是糧食,剛剛張居言來報,他們軍中如今只剩下了三日之糧,若再找不到糧食,別說其它的,這支敗軍轉眼就會散光。

他們必須得出擊,得攻打一座城池。

唯有城池裡才會有糧食,城池之外的鄉村,早已經是空空如也,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幾萬人的糧食。他們現在最合適的目標就是東面的桐柏城,那是一座小縣城,守軍不多。

可剛剛他又收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奉國軍節度使、齊王秦守權已經派了手下大將孫儒率五千兵馬星夜趕到了桐柏。這個該死的秦宗權,當初只是他手下敗將而已,曾經也一度投降於他們大齊朝,如今,轉眼又去舔了老太監楊氏兄弟的股溝子,做了楊復光的乾兒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唐長安朝廷的齊王。他娘的,這世上的事情真是艹蛋。

三天的糧食,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哪怕孫儒率兵趕到,他們也來不及換第二個目標了,只有拚死一戰。

無數的火把自西面而來,像一條火龍似的走在曲折的山道上,齊軍已經在做著最後的準備。桐柏城中雖然多了孫儒五千人,可城中本來也就只有一千守軍,六千人,尚讓還不放在眼中。這些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他沒見過,幾十萬人的大戰他都指揮過,真正的屍山血海中爬過來的,幾千人而已,他怕個鳥。

他站的山頭較高,又刮著西北風,特別顯得寒冷,呼出的熱氣在他的鬍鬚上結成了碎冰。他周圍的士兵們大多數都穿的很單薄,且又臟又破,還有不少人的衣服上,帶著一片片乾涸的黑紫色的血跡,有些是他們自己的,更多的則是從官兵的身上濺射到的。

因為站的久了,許多戰士把長矛抱在懷裡,儘可能把脖子縮進圓領裡面以抵抗寒冷。還有人搖搖晃晃,站在那裡疲憊的打著磕睡。

「弟兄們,下馬休息一會吧,看來他們不會提前到來。」騎在千里雪上的尚讓說,隨即他跳下馬,劍柄在馬鞍上碰了一下,發出一陣叮鐺的金屬碰撞聲。

等大家都下了馬,他便走向那五顆古松下,那麼地勢更高,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東面的火光。

「咱們還有三天的糧食,不過桐柏城只是一座小城,雖然有五千援兵,可他們加起來守軍也不過六千。況且,那孫儒和他手下都曾經是我們的手下敗軍而已。今晚大家痛快睡上一夜,等到天明就殺下山去,攻破桐柏城,裡面的糧食夠咱們吃一段時間了。」

他的聲調很平靜,神情也很安閑,但這些話卻給大家很大的鼓舞。

一個叫王順的老草賊說道:「咱們一定能奪下桐柏,別說孫儒來了,就是秦宗權親來了,咱們也照樣不鳥他。哪怕刀山劍林擋在前面,也一樣能夠衝過去。哼,咱們縱橫天下近十載,什麼樣的大陣仗沒有見過。」

尚讓點點頭,說:「說的好,一點沒錯,咱們橫行天下近十載,從北打到南,從南打到北,從東轉戰西,從西又殺回東,多少藩鎮兵馬敗在我們的手裡,大唐的兩京都被我們佔領數年,想高駢、周寶、王鐸、鄭畋、崔安潛、張自勉這些大將都不曾擋住過我們,一個區區秦宗權更不在話下了。」

「太尉,聽說李璟要招安我們,真的么?」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青騎兵帶著疑惑和期望的目光問。

「沒錯,李璟有意要招安我們,不過具體如何還得見面細談,我們現在就是在這裡等侯李璟的使者,說來使者也是我們的老熟人了。是原來我們的大齊的八大節帥之一的張歸霸。」尚讓回道。

聽到張歸霸的名字,大家都不由的一震。張歸霸在齊軍中可是名頭很響,真正的元老重臣,張歸霸張氏三兄弟都是齊軍大將,另外張歸霸還與霍存和葛從周也是結義三兄弟,都一樣的全是大將。八節帥之中,張歸霸兄弟們就佔了三個位置。不過後來徐州之戰中,他與霍存和張歸厚一起被俘,降了秦軍。數年過去了,沒想到,張歸霸居然成了秦軍前來招安他們的使者。

不過大家在震驚之餘,又隱隱有些期待。在中原,如今他們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若是李璟肯招安他們,那他們就能鬆口氣了。

「張將軍如今在秦軍中擔任何職?」

「淮海行省左都指揮使、沭陽伯、陸軍准將銜。」尚讓回答,但實際上他也不太清楚秦軍的官制,更不清楚准將相當於什麼位階,但既然能封伯,說明還是不錯的,起碼在秦藩呆了幾年,張歸霸並沒有被鳥盡弓藏。

大家正在說著話,但話語很快被一陣從東面來的馬蹄聲壓了下去。尚讓聽到這陣馬蹄聲,喃喃自語道:「啊,來了。」說這話時,他心裡也是一陣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還是什麼。和秦軍談招安之事,一開始尚讓並不贊成,但李璟的秘使給他帶來的條件中,有幾條確實讓他有些心動。尤其是李璟表示並不需要他們進入李璟的地盤,也不兼并他們的武裝,他們依然能保有現在的兵馬等條件,讓他放鬆了警惕。只要有兵馬在手,這一條就足夠讓他同意與李璟的使者會談了。

過了不久,馬蹄聲越來越近,隨即在稀疏的灌木叢中,在清冷的月色下,出現了一隊人馬影子。

王順走上前去,「是東哥嗎?」

「是!」一個青年在馬上回答。

這一隊人馬共有十來個人,回話的青年騎在一匹黑色大馬上。走上山頭後,他們都跳下馬來,趙東牽著黑馬走到尚讓面前,稟報說:「太尉,秦王使者張將軍已經到了山下。」

「他們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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