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虎踞東北 第七百二十五章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連綿梅雨時節,難得的一天雨停日出,日頭緩緩升起之時,蒸騰的霧氣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升騰著,逐漸消散。地面上到處是坑坑窪窪,蓄滿渾濁的雨水。在一馬平川的江東平原在地上,縱橫如織的水網遍布,一條條滿滿的小河邊上是一塊塊已經插滿嫩綠色的稻秧苗,不時還能看到有農夫扛著鋤頭在田埂中穿過,望著那嬌嫩的稻苗充滿著希望。

這樣的季節乍暖還寒,夜裡和早上還有些冷的凍骨,可這會兒在那泥濘的官道上走了半天,卻已經開始全身發熱,頭上的白氣升騰,身上起了層黏黏的汗。

錢鏐騎在一匹雄駿的白馬上,只是此時這純白無雜的大白馬,渾身卻沾滿著星星點點的泥漿,不復神駿。他勒馬駐停於路邊一處土坡上,前後打量了一遍自己的隊伍。走在隊伍前後的是他的五百名騎兵,隊伍中間的則是五百餘火紅戰袍的將士,許多人身上還染著傷,征袍染滿乾涸的血漬。

不過這些人雖然多數負傷,可卻都十分堅強,哪怕此時落在他們的手中,生死未卜,也沒有人驚惶害怕。這讓錢鏐十分的佩服,試想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石鏡都士兵,絕對不如這些人。可就是這些他眼中的精銳之士,卻居然只是秦軍中的鄉兵。說白了,秦軍的鄉兵和杭州的土團名義上是一個性質的兵,但很明顯,秦軍鄉兵比杭州土團精銳許多。

隊伍後面一騎奔至,一個身高近八尺的光頭壯漢趕到錢鏐的旁邊:「具美將軍,前面的道路因大雨漲水淹沒,道路不通,得繞道。」

這個光頭大漢是錢鏐的親衛將領。手下帶著一百牙兵輕騎,最得錢鏐信任。名叫顧全武,本來是一個和尚,早幾年災荒不斷,廟裡的和尚也不好過,養不起這大肚漢,便讓他下了山。顧全武后來與錢鏐相識。跟隨錢鏐一起販鹽,又一起投了董昌,現居錢鏐親衛將。

歷史上,顧全武后來成為了錢鏐的五虎將之一,是吳越國第一大將,一生中只打過一次敗仗。在晚唐五代。浙西的顧全武與河陽的李罕之,是最為有名的兩個和尚將領,不過如今比較有名的和尚將領中顧全武還排不上號,最有名的和尚將領是李璟麾下的玄成,少林寺出身的玄成,如今身居鎮軍大將軍,東郡公、檢校司徒、飛熊軍軍主之位。比起摩雲和尚李罕之的名氣都還高上幾分,顧全武最多只能排第三。

「暫時停下,提前作飯,顧和尚你再帶人去探下路。」錢鏐思忖後道。

隊伍很快停了下來,就近擇了旁邊一塊小山坡下做了臨時營地,錢鏐所部埋鍋造飯,有的揀柴,有的飲馬刷馬。剩下的則持槍圍著那些秦軍。

在石鏡兵的看護下,吳遷等五百餘秦軍蹲坐在地上,他們身上的武器都早被收去,此時數百死裡逃生之人,手無寸鐵,而且還基本人人帶傷。

雖然說周寶與秦王算是盟友,可實際上大家都心知。如今各鎮表面上還都是唐朝藩鎮,可實際上如何個個心知。秦軍與淮軍固然是敵,可同樣與淮軍為敵的浙西軍不一定就和秦軍是自己人。

林宋臉色有些臘黃,身上還發著低燒。腹部纏著厚厚的紗布,有氣無力的打量了眼四周,「吳兄、鄧兄,都是兄弟我連累兩位哥哥了,若不是救我,兩位哥哥眼下都已經返回山東了。」

吳遷眼下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當日雖然說他們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使得梁纘暫時緩了一緩,而最終逃過滅亡之禍。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轉眼又落入到了浙西兵的手上。

抱著條紅腫的胳膊,吳遷苦笑著道:「都這個時候了,勉之再說那些就太見外了,一世人,兩兄弟,咱們之間還說那些做什麼。現在落到浙西兵手上,也不知道前途如何。」

浙西兵當日繳了他們的械,卻又沒有對他們動手,反而找人醫治,給以飯食,但卻隻字不提要如何處置他們。

飛雷炮發明人,十八軍軍主鄧煥鄧子明輕聲道:「咱們現在已經過了長江,眼下應當是在常州的江陰,看樣子他們是要把他們送往潤州。」

林宋眼前一亮,「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或者周寶到時把我們送回山東也有可能。」

吳遷卻搖了搖頭,看押送之人的小心隱秘,他心中已經隱隱猜測此行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弄不好,周寶可能在覬覦他們與梁纘一戰中所運用的各種火器。就算沒有飛雷炮,秦軍的神火、飛火,還有各種戰艦以及水師戰術等等,也都是相當重要的。周寶隨便得到一樣,也能對處於江南的浙西軍有巨大幫助。

他甚至突然在想,若真的是那樣發展,那他到時要如何選擇?寧死不降,還是順勢降了?想當年,他原本也不是李璟部下而是封氏大謝砦黑山堡鎮將,最後降給李璟也是迫不得已。這樣的想法一起,把吳遷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在秦軍之中如今也是水師元老,地位極高,怎麼想到投降去了。

另一邊的帳中,除了顧全武,此次隨錢鏐一起押送任務的幾員重要軍官都坐在帳中。

錢鏐手下,分別是八都將之一的新城都將杜棱,以及清平都副將阮結,另外還有兩位則同是石鏡都的馬綽和成及。

雖然這四人身份不一,但不論是身為都將的杜棱還是副都將的阮結,或者同僚的馬綽和成及,實際上都與錢鏐關係極為密切,超出了一般的關係,實際上在八都中已經結成了一個以錢鏐為主的小利益圈子,這四人和顧和尚一起,後來成為了錢鏐最忠心的五位得力幹將,共稱五虎將。

錢鏐為了拉攏這幾人,也是頗費苦心,甚至把自己的妹妹許給馬綽。

三十齣頭的成及出身書香門第。祖父成克評為唐朝嘉王府長史,父親成貞是唐國子博士。成及生性溫厚沉穩,辦事精敏練達,足智多謀。在這個小團體中一直是錢鏐的軍師。

此時成及捏著山羊鬍子微眯著眼睛,收養微皺,有些擔憂的道:「將軍之意是要放了這些秦軍?」

其它三人也都是一臉的驚訝,這些秦軍可是周寶指名讓他們押送往潤州的。他們把人放了,這如何交待?

錢鏐伸手掃過滿臉的絡腮鋼針般的短須,輕笑道:「弘濟兄說放也不對,眼下那位秦王和渤海郡王與們家的汝南郡王三家之間,這是神仙打架,咱們只是一群凡人。有些事情咱們不得不多考慮一二啊。這次周帥直接讓某押送這些秦軍前往潤州,據某所知,已經在軍中引發不少流言,出發前,董鎮將都沒有出來送行。」

董昌對於錢鏐有知遇之恩,這是沒錯的。但董昌這人,本事有。但眼光不高,有些短視,這次周寶調錢鏐押送五百秦兵去潤州,便還暗中使人傳播,說此次破梁纘全是錢鏐之功,因此周帥此次要重用錢鏐,這些話傳到董昌耳中,便得董昌很是不滿。

「諸位兄弟。幾位王爺誰能笑到最後,咱們猜不到,但以眼下形勢來看,你們覺得誰最有可能代唐而取之?」錢鏐問。

李唐到了今天,天下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來,唐室這是已經到了盡頭了。

成及愣了一下,然後鄭重道:「當今天下。群雄之中,當屬李璟勢力最強,地廣兵多糧足,可謂英雄。控東北之地。可為據為金邊之地,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經營山東,擁有工商海貿,漁鹽礦山之利,特別是觀李璟此人,雖然年輕,可種種舉動,如對治下兵制、官制,以及用人經濟等改革,實是讓人震驚之舉,卻讓秦軍內部更加穩固。某預測,如無意外,二十年後,天下雖然依然姓李,可坐天下的卻不會是隴西李,而極有可能是趙郡李。」

當今天子一族出於隴西李氏,而李璟,卻是趙郡李氏後人。成及這話,卻是已經認為李璟能最後取唐而代之了。

錢鏐雖然並不認為眼下勢大的就一定能笑到最後,但無疑,他這樣的小人物,是絕惹不起李璟的。況且,當今天下大亂,正是英雄起於亂世之時,錢鏐並非甘於平淡之人。小小的石鏡鎮副將還滿足不了他。

如果能借周寶之力提升地位他自然高興,可如果還能借到李璟的勢,那無疑會在這亂世中擁有更多的籌碼。

吳遷、林宋和鄧煥三人被悄悄請來帳中,當三人聽到錢鏐親口說出要放他們離開的消息時,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今晚,某會假扮有人劫營,然後安排人送你們離開。」

「為何如何?」吳遷不解問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難道說,這位錢副將居然是監察廳在江南的高級間諜?但他掃過帳中其它的幾員將領時,卻馬上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錢鏐輕笑道:「某錢鏐雖曾做過無賴和鹽販,但聞聽當今英雄秦王與某居然同年,想想令某無比嘆服。某向來崇敬秦王殿下之豐功偉績,恨不能相隨左右,為馬前卒。」

錢鏐說他和李璟同年,卻是沒錯,實際上,不但錢鏐和李璟是同年出生,與他們同一年出生的晚唐梟雄中,除了這位吳越王錢鏐外,實際上還有吳王楊行密,楚王馬殷,後梁太祖朱溫。

唐宗宣大中六年,八五二年,這是一個十分神奇的一年,葬送大唐的諸反王之中,這一年出生的就有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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