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招討先鋒 第三百七十八章 跪服

那是一間干陰暗和潮濕的黑牢。

完全處於地下的牢房,陰冷潮濕而且黑暗,很黑很黑。雖然在一側的走廊牆壁上插著幾枝松油火把,昏黃而搖曳的桔黃光線透過斑駁的欄杆照射進來,但是牢房仍然有大半部份被黑暗所籠罩著。

地牢里很潮濕,在幽州城這樣的北方城池地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最讓劉仁恭所討厭的,還是無所不在的老鼠。和任何陰暗的地方一樣,黑牢里的老鼠甚至是更多。

不過劉仁恭報怨潮濕陰暗,卻沒有抱怨老鼠。相反的,對於地牢中出現的老鼠他很高興。

做為一名曾經很有些名氣的北地摸金校尉,劉窟頭盜過許多墓,因此對於地下這種陰暗潮濕的環境並不陌生與恐懼。最讓他在牢中難受的還是孤獨與飢餓。

他被帶進這裡來時,他正在發著燒。沃州突圍之時,他做為李茂勛的親衛都將,在李茂勛死後,自然而然的被其它中軍大將們留下來做了殿後的倒霉鬼。不過劉仁恭沒有那麼容易的死掉,殿後的一千人馬戰至最後一人,成功的掩護了中軍的突圍。他當時連殺了數名追擊的敵兵,但大腿上和腰上也被捅了兩槍。

他現在也無法忘記那該死的長槍,那既不是鐵矛也不是普通的長槍,而是該死的三棱刺槍。三尺長的棱鋒,三面開刃,他身上的那件鐵札甲在那棱槍面前,根本就沒什麼作用,直接就被破甲,然後狠狠的在他身上開了洞,那血噴射而出。

他拚命的拿刀捅死了一個,又最後抱住一個咬斷了對方的喉嚨,可自己也失血過多。加上腿上有傷,逃離不了,最後便換上被他咬死那人的鎧甲戰袍。等到天亮之時,後面有一路鎮東軍的後勤兵前來打掃戰場,他們幫他包紮止血,止住了他的傷勢。在傷兵營里,他還吃了幾頓香噴噴的肉粥病號飯,特別是那個鯨魚肉罐頭,真是美味無比。那些鎮東軍在這八月里,竟然是在還能有桃子梨子、楊梅等水果罐頭。

有吃有喝,還有葯,經過數天之後,他終於能勉強下馬了。這時,鎮東軍主力已經兵發幽州城,沃州城中只留守了一些傷兵和團結兵。一天白天,他趁機混出了城,然後又在半路上偷了一個大戶人家的筆犁馬。一路逃回了幽州城,那時,幽州城外已經遍布著鎮東軍的兵馬,連營十餘里地,旗幟飄飄。

不過城門進不去,他卻有辦法入城。最後他跳入護城河,然後在一處牆角下的污水溝中潛入了城中。不過他剛一入城,便被抓了起來。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見少主李可舉。可李可舉根本就沒有見到,反而被扔進了地牢之中。後來他想來想去,覺得是因為身上的那套鎮東軍的軍服。當時他沒有換掉,是怕路上碰到鎮東軍的士兵。

沒成想,最後卻成了被懷疑的原因。想想也是,殿後的兵馬早已經被殲滅,他卻突然在鎮東軍圍城的時候出現了,還穿著一套鎮東軍的軍服,又是潛入城中的,估計誰也會懷疑他。他想解釋,可誰也不想聽。

由於傷勢未好,一路騎馬急行,風餐露宿,又鑽臭水溝,傷口起了反覆。本看著要好的傷勢,竟然又發作起來。入牢之後,他便一直發著燒,在這黑牢里,可沒有人給他吃病號飯,沒有肉粥,也沒有水果罐頭,更沒有那些牛肉一罐頭,鯨魚肉罐頭。而且也沒有人來給他換藥,甚至連清洗傷口的清水都沒有,更別提那種既好聞且還好喝的酒精了。

不過劉窟頭的命很硬,牢里什麼都沒有,可是卻有老鼠。

這些老鼠無處不在,劉仁恭拿出了多年練就的本事,在發燒中抓住了那肆無忌憚的老鼠,直接弄死扒皮喝血吃肉。只要有敢闖入他牢房的老鼠,最後都被劉仁恭給吃了。吃了幾十隻老鼠之後,他終於神奇般的恢複了。

他一度曾經以為自己將要死了,他記得自己曾經這樣想過,我將孤獨的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黑牢之中,無人知曉,和那一堆老鼠的皮毛做伴。

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似乎比起當初從沃州逃出來時,更加的強壯。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野性的力量,比以往更強壯。

黑牢厚厚的土牆上沒有窗戶,暗無天日。呆在這地牢里,他只能根據看守換班來分辨晝夜更替。

不過那兩個看守都不跟他說話,孤獨無聊的他只好根據兩人的長相給他們取了一個名號,那個臉長的很長的被他叫做馬面,而那個又矮又壯的那個,他給他取外號叫牛頭。牛頭,馬面,他心裡時常這樣稱呼兩人。

根據每天兩頓不知道什麼做成的糊糊,加上牢房走廊里牆壁上的火炬,他暗自推測著日期。

在黑暗中,劉仁恭不怕潮濕,也不怕老鼠,但他變得寂寞孤獨,他渴望聽見聲音。每次守衛來到他的牢房前,不管是來送食物還是來巡視,或者更換馬桶,他都會努力試圖跟他們講話。他每次的詢問,都沒有回答,但他依然毫不氣餒,只希望著他們有一天,能夠回答他一兩句。

「戰事進行的如何了?」他問,「現在幽州是李少帥接位嗎,他現在如何?」除了這些,他有時也問些其它的,「盧龍軍其它各部來援幽州了嗎?」「鎮東軍退了嗎?」「今天鎮東軍攻城了嗎?」

不過不管他問什麼,都是毫無結果,他們從不回答他的問題。不過這兩人中,馬面對他的態度要好些,偶爾也會望他幾眼,至於那個牛頭,則根本把他當成了一頭牛或者一匹馬。

牆上的火把重新換了一支,馬面接過了牛頭的班。新的一天又過去了,劉仁恭心中感慨著,然後馬面給他送來了晚飯。晚飯很豐富,豐富的讓劉仁恭萬分的驚訝。

「一碗堆的高高的粟米飯,甚至還有兩個蒸餅,以及一疊干蘿蔔條,還有一壘鹹魚,另外竟然還有一碗羊肉湯,裡面還能看見一片片的羊肉。除此外,還有一小壇酒。」

「這是送行飯嗎?」劉仁恭有些苦澀的問道。這些天關在這裡,雖然無人過問,但他卻還充滿著希望,認為越是如此,越說明還有活著出去的希望。可是現在看到這豐盛的牢飯,他馬上想起了牢中的一個傳統,對於那些即將處死的死刑犯,會給他們最後一頓豐盛的酒肉飯菜,讓他們死時做個飽死鬼。

馬面今天很難得的開了口,對他點了點頭。「上頭髮了話,昨天午後將你處斬。」

劉仁恭微微的失神之後卻輕笑了起來,最後是大笑,然後是狂笑不止。

「我為李家賣命,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他笑出了眼淚,這笑最後很滄桑。

馬面有些驚訝道:「聽說你是鎮東軍的間諜?」

「去他娘的鳥間諜,老子劉仁恭乃是大帥的親衛都將,此次大帥身死,我率一千親衛弟兄拚死殿後,最後直到最後一人。吾也身中二槍,殺敵三人。要不是福大命硬,早就追隨大帥而去了。千里迢迢趕回幽州,卻不料被當成了間諜,可笑,可氣,可嘆!」

「你是劉窟頭?」那馬面似乎也聽過劉仁恭的這個名字,驚嘆道。「原來你是老大帥的親衛都將,怪不得了。」

聽這馬面的話,似乎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他連忙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著給馬面倒了一杯酒,那馬面似乎也有些感慨,竟然沒有拒絕,端起那濁酒一飲而盡,嘆了一聲道:「我也本是媯州大帥麾下,這次大戰本來跟隨少帥為第五路兵馬,後來少帥接令留守幽州不出。那李璟先敗前軍再敗左軍,嚇退右軍,圍困大帥於沃州之後,這幽州城裡就有不少人開始興風做亂。他們聯合起來,差不多架空了少帥。我們這些媯州跟隨大帥而來的兵馬,許多都被奪權。甚至不少人被從軍隊中清除出來,安排到其它的地方。如我,就被安排成了這地牢的看守。」

劉仁恭原本以為是李可舉不肯見他,現在看到李可舉根本有可能還不知道他活著。他有些驚愣,腦子一片混亂。

「那現在什麼情況?」

那馬面嘆了口氣,「還能有什麼情況,要不是後面大帥身死消息傳回,李璟又跟著率兵殺到城下,少帥估計早被他們給害了。不過這些人一見李璟殺來,許多都紛紛帶著各自的家眷和兵馬逃了,把這幽州城和李璟,又給扔給了少帥對付。少帥現在雖然重又接掌了幽州,可是兵馬還不到五千人。這些天,臨時召集青壯,徵召了約五萬青壯上城防守,可對付李璟,依然還是沒有什麼信心的。」

「大帥怎麼不召你們回去?」

「已經召了,明日我就不會再來了。」

劉仁恭心下暗嘆,也許你以後再也來不了了。那李璟的鎮東軍強悍他是見過的,現在幽州城裡的那些將頭跑路了,只剩下了李可舉手下的那點點兵馬,哪裡有半點希望。

「幽州城高四丈,周長二十三里,乃是大唐北方最大的雄城要塞,就算李璟要攻,只怕也是難以攻下的。說不定少帥能趕走李璟。」

那馬面笑了笑,心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越大的城池,其實越不好守。如果兵多還好,可現在城裡就這麼點兵,要守一座周長二十三里的大城,明顯是捉襟見肘,處處破綻的。

「不過,也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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