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238章 破口(二十七)

君士坦丁堡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雨傘上發出噼啪的輕響,與朦朧的雨景共同構成一派柔和的陰冷。看著希拉裹在厚厚的雨衣里快步奔到面前,謝松舉著雨傘笑道:「這是趕來給我送行么?」

希拉氣喘吁吁,她不久前正在老住處和鄰居們聊天,老鄰居們的態度非常一致,哪怕朝廷說了議員不許是女性,他們也要竭盡全力推選希拉。談論間甚至有鄰居激動地說道:「那些農民們求見巴塞勒斯,就能讓巴塞勒斯漲糧價,我們也去皇宮前面求見,一定要巴塞勒斯知道希拉為大家做了多少事!」

正在談,突然有辦事處的人跑來找希拉,告訴希拉雅典突然來了急電,命令謝松立刻回雅典述職。希拉一聽立刻向老鄰居們告辭,急匆匆就前來港口。背後還有鄰居喊道:「替我向辦事處的那位大人問好。」

下雨天馬車與黃包車都客滿,希拉邊走邊尋覓,尋著尋著她都到了北門。眼瞅著金角灣就在眼前,希拉乾脆加快步伐前進。這一路就跑到了碼頭。看著謝松神色自若,希拉突然覺得這傢伙簡直令人生氣。辦事處比較高階的買辦都知道,謝松與雅典方面的節度使之間爆發了很激烈的對立。因為些事情談不攏,兩邊關係非常緊張。希拉知道的更多點,謝松反對歐羅巴行省要求希拉秘密向歐羅巴行省效忠的安排。此時被緊急調回去述職,只怕謝松在這場爭吵中要糟糕。

可希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聽到謝松要走的消息,希拉只覺得自己的靠山塌了一半。在東羅馬的傳統中,緊急將前線大官調回去大概就要殺頭,至少也是解職下獄。到時候希拉在辦事處的日子會非常難過,她的未來大概只有辭職。

「小姑娘,不用擔心。你頂多就是辭職啦。」謝松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謝主任……你別開玩笑了。」希拉只覺得鼻子發酸,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笑意在謝松臉上逐漸消失,他說道:「希拉,愛自己的國家沒有錯,我便是宋人……不,正因為我是宋人我更認為每個人都要熱愛自己的國家。這不是說愛國就要恨別的國家,而是愛國才知道什麼對國家好。若你是個勢利眼,朝秦暮楚。今天你能為了利益背叛東羅馬,明天就能為了利益背叛大宋。你的態度很對,我支持你。」

希拉想回答,卻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連連咳嗽起來。謝松拍了拍希拉的肩頭,說了句「做你自己就好。」接著登上跳板上了船。跳板很快收起,隨著一聲汽笛,明輪開始緩慢旋轉起來。

看著逐漸遠去的船隻,希拉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她以前只覺得謝松眼裡不揉沙子,非常厲害,和謝鬆開會報告之時都有點緊張。經過這次合作後發現謝松是個非常有原則的人,這種原則並非僅僅是個宋人的原則,更是身為人的原則。其實希拉早就做出了決定,雖然大宋非常強大,希拉也很仰慕大宋。但是希拉並沒有想過要當一個宋人。她非常認同謝松的看法,友好合作意味著更多的利益。大宋介入東羅馬政局對雙方都不好。

正準備回去,希拉就見到幾艘懸掛著元國旗幟的船隻靠近了泊位。希拉想起元國就有氣,轉身就回家去了。

從舷窗里看到一個孤零零站立的女子轉身就走,郝康覺得心中一痛。他站起身走向旁邊的艙室,旁邊的將軍站起身勸道:「太子,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

聽到這話,郝康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這讓他俊美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猙獰。但是郝康卻沒有發怒,他坐了下來,對將軍說道:「你去請大家過來。」

將軍出去了,郝康閉上眼。腦海里立刻就浮現出孤零零站在碼頭上的母親,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他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過往的經歷已經模糊,還能清楚記得的只剩下郝康兵敗之後有一眾將校還是跟著他,郝康讓他們向南逃。自己卻帶了一定要跟著他的人北上。

也許是郝睿與叛徒魏京望的兵力都集中在元國中部與郝康交纏,脫離戰場向北走反倒是越走越安全。回到了久別的基輔,郝康卻也沒對這座本就不熟悉的城市生出什麼感慨。他只覺得心中燃燒著一團火,對於母親的寢宮郝康很熟悉,而負責守衛的士兵們看著也不怎麼上心。郝康帶著部下偷偷靠近,趁著巡邏隊之間的縫隙就沖近了宮門。從沒關上的小門直入寢宮。

守衛也不是瞎子,立刻上前追趕。也幸好是老爹郝仁並不講奢華,寢宮不大。郝康的死忠親衛上前攔住,讓郝康衝到了寢室前面。看著緊閉的房門,郝康悲從中來,高聲喊道:「娘!」

此時從兩邊衝出衛隊,為首的隊長卻沒命令部下上去抓人,而是質問起郝康:「大王子,你這是要行刺么?」

「放你的屁!」郝康開口就罵。這些日子以來他蒙受了太多不白之冤,此時居然還有人質疑他要行刺母親。郝康怎麼可能對母親有絲毫傷害。

沒等隊長說話,就聽裡面傳來包惜弱驚訝急促的喊音,「是康兒么?」

話音剛落,隨著腳步聲,門開了。見到許久未見的母親,郝康哭著就上前跪倒。就聽包惜弱喝道:「你們下去,他是我兒子,誰都不許動他一根頭髮!」

說話間,包惜弱已經走到郝康面前拉起郝康,把他拉進了自己的卧室。侍女關上門,包惜弱看著郝康,憐惜地說道:「康兒,你不該回來啊。」

郝康心中都是悲哀,他說道:「娘,三弟要殺我就讓他殺。我只是有件事想問娘,三弟說我不是父親的兒子。還請娘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說完,郝康盯著母親包惜弱。最初聽到三弟散播的傳言之時郝康滿心都是怒火,但是在心靈的一角卻隱隱不安。他從宋國留學回來之時,有為宋國將軍托郝康帶信給『故人包惜弱』。那時候郝康不得不與穆同學分別,所以回想那男人的表情,郝康只覺得心中好像能理解那種欲語還休的糾結。

三弟引用的所謂『伯顏使者』所講的事情又在時間上與歷史非常契合,見識過大宋水軍的郝康並不相信自己老爹當年所在的蒙古水軍能贏,大宋歷史書上也記載了宋軍在松江府附近全殲大元水軍的戰果。小時候和爹一起泡溫泉,他對老爹郝仁身上的舊傷印象深刻。加上母親那江南口音,郝康其實是隱隱相信母親的確如傳言所說,在嫁給父親之前可能已經成親了。但是郝康絕不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郝仁,決不相信。

既然自己戰敗了,死就死吧。郝康看到那麼多人為了他而死,只覺得對不起大家。但是郝康卻不能這麼死,死之前他一定要讓母親說出事情的真相,他是郝仁的兒子,而不是什麼宋人。

「你當然是你爹郝仁的兒子。」包惜弱說道。

聽到這話,郝康只覺得再無糾結。他悲從中來,握著母親的手就哭起來。

「你現在就走,馬上走。」包惜弱繼續說道。

此時就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是很多人。郝康卻也不在乎了,他放開母親的手,開門就走了出去,果然外面都是軍隊。郝康大聲喊道「你們讓我三弟來見我,難道你們這麼多人,他都不敢出面不成?」

話音未落,就聽到郝睿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你都敢來向娘親哭訴,我怎麼不敢見你。」

接著郝睿分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神色倒是平靜,「大哥,你來見母親,是來請罪的么?」

再次看到弟弟,郝康心中百感交集,連憤怒的感覺都變得有些虛無。郝康不得不鼓起狠勁喝道:「呸!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敗了就是敗了,有什麼罪。倒是你,為何要污衊我?」

「大哥,我當時告訴你二哥要抓你,是讓你避讓,可不是要你殺了二哥。」

「我可沒殺他!」

「那你敢說二哥不是死在你手裡?」郝睿追問道。

郝康一愣,這話真的戳到他心虛之處。當時郝康只是要部下打跑郝貴動手的人,卻也沒想到郝貴居然親自帶隊殺來。聽到二弟郝貴的死訊,郝康也懵了。他南逃之後雖然聽了魏京望的建議,對外宣布是蔣廣投密謀殺了郝貴,但是他自己真的不敢確定不是自己的手下誤傷了郝貴。

兄弟兩人正鬥雞般的互瞪,就聽母親包惜弱在郝康背後喝道:「郝睿,你這是要殺你哥哥么?」

郝睿連忙向母親問安,然後說道:「娘,我當然不會殺大哥,但是大哥弄出這麼多事情,我也不能放過他。」

包惜弱說道:「那就讓他走,再也不回元國。你大哥是個有信用的人,他答應的事情就不會反悔。」

說完,包惜弱對郝康說道:「康兒,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

郝康知道母親這是要護著自己,心中感動,卻更感到無限的心痛。他此時走了,且不說三弟郝睿會不會派人追殺,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不等郝康說什麼,包惜弱就說道:「不用說那麼多,我知道你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你。可你只要還活著,我就不會那麼難過。你弟弟已經死了,我不能看著你們兄弟再死一個!郝康,你就說話!」

被母親提起二弟郝貴,郝康痛苦的難以遏制,他雙眼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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