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211章 砸鍋(三十二)

伯顏對大宋建設的電報系統並不怎麼信賴,畢竟那麼長久的電報網都控制在大宋歐羅巴行省手中。就算用密碼來遮掩,伯顏也覺得消息彷彿赤裸著從狼群中經過。然而伯顏卻沒有對此說過什麼,他非常明白時間遠比沙漏中的金沙更珍貴。就如這次他在電報所講,蒙古朝廷現在已經不合適再採用伯顏之前的『十策』。

玉昔帖木兒對於電報沒什麼感覺,只是聽說這封電報能在六天內送到巴格達之時才大為震驚。就聽伯顏繼續說道:「你現在回巴格達,先將我所說的事情向太后講述清楚之後再向大汗講述。」

驚訝的心情瞬間被沉重的心理壓力趕走,玉昔帖木兒滿心都是為難。郝仁堅持想恢複忽必烈的時代所以讓鐵穆爾大大不滿,伯顏讓玉昔帖木兒帶回去的話只怕會把鐵穆爾氣瘋吧。伯顏率直的告訴玉昔帖木兒,蒙古的戰略基石在過去兩三個月間發生了巨變。蒙古朝廷不用指望郝仁死後的元國會繼續向蒙古提供財政支持,兩方之間缺乏信任,更沒有期待。如果蒙古朝廷繼續當下的錯誤處理方式,甚至可能會遭到元國的進攻。

玉昔帖木兒很懷疑自己若是把伯顏的原話『朝廷須得隨機應變,萬萬不可再想什麼必勝計策』說出去會有啥結果。就連玉昔帖木兒自己都廢了很大勁才明白伯顏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二十多年前,蒙古軍抵達最輝煌的頂峰。伯顏指揮的伐宋軍擊敗大宋禁軍,臨安的大宋皇室集體投降。在那個時候蒙古將軍認為他們接下來能席捲整個江南,甚至攻入嶺南徹底消滅大宋。包括伯顏在內的所有蒙古將領卻不知道他們當時已經即將面對什麼。

之後沒多久,大概兩三個月吧,蒙古軍的老相識趙嘉仁率軍反攻。先在海上殲滅蒙古艦隊,進而在長江口到鎮江的內河殲滅蒙古船隊。時態的急劇變化讓伯顏直覺的感受到事情不妙,讓他明白蒙古軍局面已經徹底改變的是沿著浙東運河的一仗,一萬宋軍面對張弘范指揮的三萬蒙古軍。雙方都在那一戰中發揮出自己最強實力,打得都非常好。宋軍擊敗了蒙古軍,蒙古軍依舊嚴整的撤出戰場。得知那一仗的結果之後,伯顏整夜的祈禱,嘗試從經文中得到紓解巨大負面情緒的力量。一句話拯救了伯顏,上帝給人選擇的自由。

聽著老上司講述過去,玉昔帖木兒整個人都呆住了。二十多年後的他終於明白戰爭的轉折點並非從大宋北伐開始,在趙嘉仁主導大宋政權的時候,所有事情都已經決定了。之後種種巨變只是這個變化的延續而已。

顏當時的感悟在玉昔帖木兒聽來更加震撼。無所不知的只有上帝,人類太渺小了,人類能知道的東西只是極少一部分。面對這宏大的世界,個人能做的只有選擇。選擇承認事實還是選擇拒絕事實是人類必須面對的試煉。這是上帝創造的世界,承認這個世界就是承認上帝的偉大,承認自己應該抱持著敬畏之心。

從經文中得到了終極力量,伯顏終於擺脫了困擾他的東西,他立刻下達江南蒙古軍全部撤到江北的命令。有許多人反對這個命令,伯顏利用手中的權力逼著蒙古軍撤退。事後看,這是當年唯一的辦法,也是承認敵人強大兇猛這個事實之後唯一的應對手段。如果大撤退稍有延遲,三萬蒙古大汗親軍與十萬漢軍世侯的親軍酒會被堵在長江以南。伯顏承認了現實並且做出了選擇,這個選擇並沒有能改變已經發生重大轉折的歷史,卻改變了伐宋戰爭的結果。大元的全面失敗被延後了將近十年。

「朝廷已經失去了郝仁,再這麼幹下去大概就會失去元國。這個也許是上帝的安排,我不會責怪鐵穆爾大汗。但是鐵穆爾大汗不要再以為這個世界本就是屬於他的,這個世界是屬於上帝的。如果他再這麼繼續下去,就會失去更多。郝仁最後的建議很對,鐵穆爾大汗必須善待旗軍,這是他當下所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玉昔帖木兒,你一定要明白這點。」

「是。」玉昔帖木兒低下頭,向自己的老上司保證,「丞相,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伯顏平常很少說這麼多話,說到此時他揮揮手,「去吧,趕緊回到巴格達。奴隸王朝不是宋國,只要按照打仗的規律辦事,蒙古未必會輸給他們。」

「難道沒有必勝的策略了么?」玉昔帖木兒還是不死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郝仁死了,我已經拿不出必勝的策略。不要再想些沒用的事情,去吧。」

「丞相,我還有話要講,若是大汗請丞相出兵呢?」

「那就等大汗下旨的時候再說。」

玉昔帖木兒見伯顏這麼講,也只能在心裡暫時留下一線希望。他對此並不樂觀,鐵穆爾大汗的那個性子真的不好評價,讓他真心低下頭求人真的千難萬難。伯顏這種人更不會主動低頭示好。

就在玉昔帖木兒踏上歸途之時,逃離巴格達的郝仁侍衛們已經有好幾個陸陸續續返回了基輔。確定了郝仁已經去世,基輔登時陷入了悲傷之中。元國朝廷下令舉國哀悼。得知消息的元國民眾紛紛趕往王都基輔的王宮前叩頭祭拜。

郝仁與普通的國主不同,元國主要力量是他從河北帶著一路走到這裡的。其他的普通民眾則是走投無路之下跑來元國求生存,卻意外得到了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元國民眾不僅都知道郝仁,更在心中留下了與自身相關的深刻印象。普通民眾對於國主有個人感情已經屬於罕見的個案。悲傷的心情在元國逐漸擴大,開始積累並且影響到更多人。元國朝廷中卻沒有捲入這股悲傷的氣氛中。

郝仁在世的時候包惜弱是攝政王妃,現在她已經成為了攝政的王太妃。元國的朝政就該歸她執掌。可王太妃包惜弱因為傷心無法上朝,朝廷裡面的丞相魏京望與樞密使蔣廣投就和平日一樣繼續執掌朝政。沒有了國主郝仁的遙控,這兩人都非常認真的使用著手裡的權力。

「此時當立新主,當然是長子繼位。」魏京望按照漢人的規矩提出他的看法。不少文官紛紛點頭,立嫡立長乃是漢人規矩。普通的家庭還能有所調整,到了國家這個層面就沒辦法如此討論。要是找借口,整個國家可以有無數借口。想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按照規矩來。

樞密使兼兵部尚書蔣廣投蔣太尉也是老臣,此時他整個腦殼上方與前方已經光禿禿的,只有後腦勺延伸到耳朵上方的部位還有毛髮。頭髮掉到這個程度反倒也能算是種髮型,不再難看。只是蔣太尉的神色倒是非常難看。

魏京望這話不是對蔣太尉說的,因為蔣太尉的態度很明確,就是要支持二王子郝貴繼承元國的地位。之前蔣廣投就說過,郝仁中意的乃是二王子郝貴。作為郝仁大王的忠臣兼重臣,蔣廣投堅決支持郝貴。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從各種發生過的事情來看郝仁的確有這個意思。但是魏京望並不想因此支持郝貴。所以魏京望已經放棄了說服蔣廣投的打算,他要說服的是還沒有選擇立場的朝臣。朝臣們許多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蒙古大臣對於所謂漢人的規矩完全沒概念。郝仁是個蒙古人,蒙古規矩中父親去世,繼承父親家產的會是小兒子。兄長們會得到部眾和牲口,到新的地方開拓。這才是蒙古人認同的規矩。

所以成吉思汗召開忽里台大會的時候才要想盡辦法說服蒙古王爺們,由窩闊台繼承汗位。雖然不符合傳統,好歹大汗有個明確的態度。現在郝仁突然死去,死的時候四十齣頭。要是他如忽必烈大汗那樣壽終正寢,四十齣頭不過是人生剛過一半而已。這個年紀當然不會指定繼承人。對於蒙古將領來說此時也是不知所措。聽著魏京望的說辭,他們覺得有道理,卻又不相信。

相對比較支持魏京望的則是漢人官員,只是此時他們也有顧慮。蔣廣投之前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漢人官員的確感覺郝仁比較不認同郝康。最後商務尚書陶之言開口了,「我以為現在的事情就是減少與歐羅巴行省的貿易。他們拿著四方交鈔為所欲為,賺了咱們太多錢。」

這邊提到錢,立刻就有官員跟著表態,「沒錯。四方交鈔全部是低價購買咱們的糧食,他們轉手賣出去賺了多少好處。我覺得陶尚書說的有理。」

魏京望心中大大不快,他是丞相,當然知道這個問題早就在元國王庭中引發了不滿。只是郝仁大王堅持,眾人也不得不眼瞅著四方同盟在其中運轉,掌管著貿易大權的歐羅巴行省就大賺特賺。只是此時有人說這個,這可是在要價。他們的意思很明白,哪位王子能拒絕四方同盟,他們就有可能支持誰。

心中不快,魏京望也只能忍了。要是郝仁大王早早確定太子,此時就不會出現這麼多破事。但是局面到了如此地步,擁有權力的這些人就有了機會開價。心中給這幫人記了一筆,魏京望說道:「此事當然重要,郝康王子一定會支持大家的想法。」

話音方落,就聽蔣廣投冷笑一聲,「呵呵,四方交鈔不過是表面而已,真正要緊的乃是四方同盟。我倒是聽郝貴王子說過此事,不妨請王子出來與大家說說。」

「此時又不是商議這個的時候!」魏京望怒道。

「早幾天晚幾天都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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