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110章 狼之戰(十一)

沒文化,真可怕。面對老爹,趙謙想起老爹說過的話。等他親眼看到眼前的『狐狸』,渡過了大喜過望的階段之後,趙謙明白了老爹的意思。這世上活著的狐狸都沒有兩條尾巴,但是這世上有九條尾巴的狐狸。

老爹趙嘉仁說過,『你見到九尾狐,就知道那是九尾狐』。之前趙謙與工業部長羅大輝人交談,大家從九尾狐談到指鹿為馬,其實也是相同的意思。將一個不被人接受的結果強塞給別人,那是沒辦法服眾的。趙謙從來沒見到老爹做些不講道理的事情。現在他心中很是慚愧,覺得自己實在不成熟。本來簡單的事情被他想的複雜,複雜的事情反倒被他想的簡單起來。

正準備說話,卻聽到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嘆。扭頭一看,卻見狐狸尾部那些樹上的白雪有一部分滑落下來。身為水利專家,趙謙覺得這很容易理解。倒春寒的雪可以下的很大,卻沒辦法長時間維持積雪狀態。就眼下這場雪,不用一天功夫就會消融的差不多。只有被風地方的地面上的積雪還能維持的稍微久一些。

等雪停止跌落,趙謙又想說話,卻見老爹開始數起來,「一、二、三、四……八……九。哈哈。不錯。趙謙,沒想到你竟然能得九尾狐。」

趙謙訝異再扭頭回去,就見別人也開始數起來。他自己也忍不住群眾心態,跟著自己的視覺效果開始數。數到最後,竟然真覺得原本八條尾巴,因為山景、林木、雪景的模樣變成了九條。

這下趙謙呆住了。真有這回事?!

「先王們尋九尾狐,本就是尋的機緣。所以不得的多,得的少。我記得哪位先王連續好多次來尋九尾狐,想來也是遇到大事,期待得到吉兆,幫他下定決定。」趙嘉仁朗聲講述著自己的看法。

這也不是趙嘉仁的獨創,而是他看21世紀對於九尾狐討論的文章所講。古代先王生產力落後,只能靠春秋季節草木山土顏色比較豐富,這才能從各種自然環境的偶然搭配下看出九尾狐的模樣。也有可能是別的祥瑞的異獸。這種局面其實並不常見,加上後來生產力水平提升,期待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未必一件的自然景觀,還不如龜卜。這種尋九尾狐的行動就失傳了。留下的只剩下隻言片語。

趙謙不知道老爹的知識來源,他看著老爹,想著老爹話,心中有些慚愧。提到九尾狐,趙謙之前滿腦子想到的都是九條尾巴的狐狸。雖然也想過或許有什麼地方看著像是九尾狐,卻真沒看過有靠譜的傳說。眼前的狐狸乃是眾多非人類因素交匯的結果,在特別的季節能看到特別的模樣。然而天意豈是凡人能左右,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那麼多先王失望而歸。

今日能『得九尾狐』,趙謙竟然感覺不到開心。反倒讓趙謙感覺到羞愧。老爹這仙風道骨的心態,趙謙是真的自愧不如,甚至覺得自己追都追不上。

「恭喜!」「賀喜!」高官們組成的人群中響起了喝彩聲。

文官們直奔趙官家,工業部長羅大輝則直奔趙謙,伸出手來要和趙謙握手。趙謙有點不安的與羅大輝握手,接下來水利廳長、礦業廳長也和趙謙握手。原本一團的大宋高官很自然的就分化成了兩票人馬。

秦玉貞看著『九尾狐』,又看著丈夫、兒子、官員,心中百味雜陳。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如此。所謂祥瑞是帝王們最想看到的東西,出祥瑞能大大增加帝王們所謂天命所歸的神聖性。然而自己的丈夫嚴令地方不許上祥瑞,丈夫自己真弄出祥瑞的時候,卻真的是動了心思。

讓秦玉貞覺得尷尬的是,親眼見到祥瑞卻是大宋人精們組成的一群人。這幫傢伙們的想法,秦玉貞自己並不敢確定。本能轟動天下的大事,卻成了勾心鬥角的場面,讓原本可以神聖的場面變得甚至有些滑稽。

正在想,就見文天祥到了她面前,「聖人,你昨日所講,實在是令人欽佩。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天地靈物,怎會輕易以真面目示人。臣佩服的很。」

秦玉貞只能笑笑,表示出她的善意。她自己知道,那麼說的中規中矩,完全是怕丈夫和兒子丟醜。當時她可沒想到丈夫的心思和心機與平日里大大咧咧有如此反差。不,或許是丈夫這種大大咧咧貌似什麼都不以為然的表現,恰恰是趙嘉仁心中有城府的表現。便是現在,讓秦玉貞再來一次,她也不敢賭真的能『得九尾狐』。更別說『得見白狐九尾』。

一眾人又觀賞一陣,因為沿途奔波也覺得累了。警衛團此時將營地移到『九尾狐』附近,眾人就先回去休息。到了下午,因為融雪,原本的狐狸形態已經完全不成樣子。到了晚上,眾人再去看,看到的完全是一座普通的山,別說九尾,之前栩栩如生的狐狸形態也完全看不出。映入眾人眼中的只是一座平凡到再平凡不過的山而已。

不過從老傳統來說,這恰恰符合天地靈物稍縱即逝,有緣者得之的說法。晚上,眾人開了酒宴。慶祝這次奇遇。

趙謙很自然就成了宴會中的主角之一,理工男們紛紛大讚這次奇遇。對於這幫傢伙來說,沒遇到真正有九條尾巴的狐狸,倒是讓他們更高興的事情。從小接受的思維訓練,特別是能夠經過重重考試,讓他們真正相信他們受到的教育。

從理工男的教育中,今天所見的東西反倒是他們最能接受的結果。讓理工男們仰視的趙官家並不相信活著的狐狸有九條尾巴,更是令理工男們歡喜無限。而且理工男和傻瓜不是一碼事,這幫人都知道趙官家的想法,他們也樂於和趙官家的接班人,理工男趙謙親近。

理工男們絕大多數都不喜歡灌酒,因為過度喝酒會讓他們感覺腦子不舒服。所以眾人最開始還說著『大家隨意,隨意。』接下去喝著喝著就喝暈了。

與這幫呼呼喳喳的傢伙相比,文官們就顯得優雅的多。對於理工男的粗獷,文官很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他們實在是沒辦法和理工男們有共同語言。什麼降水、樹種、氣候、統統距離文官們太遠了。如果按照理工男們所講,眼前的一切都應該是能解釋的,並且可以解釋的,也是他們樂於去解釋的。文官們不理解為什麼要去解釋呢?還是用所有人都不能決定的『自然規律』去解釋。

所以文官們很自然的避開了那群理工男,開始吟詩作對起來。只是和趙官家吟詩作對,有點令文官們失望。按照道理,趙官家本人是進士出身,各種詩詞應該非常精通。偏偏趙嘉仁卻喜歡以『太尉』自居,走的是武人路線。平日里極少吟詩作對。也偶然有氣勢磅礴的佳作,卻也是自己偶然寫寫。趙官家寫的最多的,反倒是那些理工男們能理解的各種說明文。

只是在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局面下,文官也不願意糾結這個。於是各種詩詞紛紛出籠。倒也看著非常風雅。

沒人敢灌趙嘉仁的酒,趙嘉仁自己也能保持冷靜,看著已經分化成兩部分的朝廷。端起酒杯淺酌一口,趙嘉仁心中高興。此次已經借了文官發動的反擊對軍隊開始全面人事更替,半年內第一波更替就可以完成。趙嘉仁準備繼續推動,希望兩年內將軍隊中各級軍官的平均年齡再降低四歲甚至更多。讓軍隊中的知識含量提高一大截。

之後,純粹的舊文官體系也該壽終正寢。新的工程師治國的年代正式踏上歷史舞台。趙嘉仁在中國的時候就很認同工程師治國,到了美國之後更是發現,在美國曾經偉大的年代,所謂的『文科生』,其實是人文專家,這些專家都是完成數理化正規大學教育之後,再去學習文科。作為一個門閥寡頭政治體制,美國的上層非常重視教育,他們的子弟和被他們選拔出來的人物,都能用『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來形容。野蠻其肉體,文明其精神。如果算上二戰那波美國藍血貴族,那是得當過軍人,並且有認真表現,才能被列入統治者後背名單之上。

趙嘉仁期待隨著大宋的發展,真正的『文科生』,而不是只是上了『文科』的學生能夠成長起來。只是這話一個字都不能說。

文官們也開始逐漸喝高,有人酒勁上頭,上來請趙嘉仁前來吟詩作對。趙嘉仁心情不錯,回憶片刻,拽過紙筆,俊朗的瘦金體在紙上刷刷點點的寫起來。

趙嘉仁一氣寫完,再修改幾字,便拋下筆。文官們擠過來看,文天祥朗聲念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讀完之後,眾人一時沉默下來。接著就聽文天祥大聲贊道:「好辭!好辭!詠梅之作,未見如此坦蕩之作。」

這當然是好辭。抄襲者趙嘉仁心裏面暗道。歷代對於梅花,都是凄涼哀婉。這首辭卻保持那個人一貫的豁達開朗,充滿活力和希望的心境。趙嘉仁之所以不想和文人吟詩作對,不是沒有能力胡謅,而是趙嘉仁知道自家心態。為了適應這個血與火的時代,趙嘉仁的心態已經不是一個建設者,而是一個破壞者。若是詩詞真能寫出趙嘉仁的心態,那一定是恐怖至極。也只有魯智深那『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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