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105章 狼之戰(六)

「爹。」趙謙的兒子邊喊邊撲過來保住趙謙。

趙謙彎腰抱起兒子,又上前幾步保住小步跑過來的女兒。趙謙的老婆抱著三娃走過來,看著丈夫抱起孩子,她眼圈都有點紅了。

一家人團聚自然是熱熱鬧鬧,根據母親的報告,趙謙對娃們該哄哄,該罵罵,老大還嘗試頂撞一下,屁股上被揍了兩巴掌,也委屈的老實了。

到了晚上,趙謙和老婆說著話。聽到趙謙說還得忙一陣,他老婆委屈地說道:「我說了你別不高興,我不想讓你走。」

趙謙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話讓他想起小時候老娘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年幼的趙謙看著老娘都哭了,心裏面是格外的難受。當這兩個場面在腦海里重疊起來的時候,趙謙更是不好受。他想和家人在一起,可選擇了老爹為榜樣,這樣的可能性就變得很低。從趙謙記事開始,老爹就經常不在家。家庭真正在一起生活已經是老爹打完黃河戰役,戰略上全面壓制了蒙古之後。這種日子沒過幾年,趙謙就在老爹的命令下當兵去了。

體會過這種苦,趙謙是真的很不忍。忍字心頭一把刀,趙謙除了忍耐,也只能把妻子抱在懷裡,默不作聲。

第二天一早,趙謙吃完了早飯。兒子看老爹沒有繼續生氣,上學去之前還得到老爹一個抱抱,無比開心的走了。趙謙忍不住對老婆說道:「孩子啊,讓他們知道做錯事情要受罰。卻也不能沒完沒了……」

「我聽老師講過!」趙謙的老婆不滿的應道:「可是也不能完全這麼做。不然他們覺得挨了兩巴掌就完事了。若是覺得他們所做的事情只等於兩巴掌,這也不對。」

「……好。我多嘴了。」趙謙回答之後灰溜溜的出發。

見到老爹前,趙謙已經做好了心理武裝。這是他第一次提出一個全面計畫,肯定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在老爹面前坐下,趙謙忍不住挺直了腰桿。接著就聽到了老爹評價,「計畫裡面有許多問題。最大問題是你沒弄明白朝廷營運模式,估計是看著我怎麼下令,你就學著怎麼做計畫。」

「報告的哪些方面做得過份?」趙謙問。

「你為了讓這個計畫能成功,做了錢財、人員、組織上的安排。我問你,你為什麼一定要這個計畫成功?」

「……計畫成功了,就可以消滅蝗災。另外,也能建立一個行之有效的農業管理體系。」

「你都沒有去做,你怎麼知道能行之有效?更何況這也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這種自以為單個部門或者單個項目最優先的計畫,不管他是不是對的,不管他能不能成功,都不能通過。」

聽了老爹的質疑,趙謙懵了。經過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考慮,趙謙趕緊問道:「為什麼?」

「我問你,你猜猜當年我為什麼不給你錢?」

「……不知道。」

「那你老婆現在花銷的最大項目是什麼?」

「……教育。自己受教育。」

「為什麼以前她不做?」

「……因為沒錢。」

「你明白了么?」

「……不明白。」擠出這句話,趙謙覺得自己已經找不到關鍵,卻好像抓住了點什麼。

趙嘉仁也不賣關子,直接點出問題關鍵,「大到國家,小到自己的家,最優先的乃是財政政策。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有多大鍋做多少飯。我給你講過,任何王朝和組織的崩潰都是從財政崩潰開始的。你現在一直在部隊,若是部隊敢兩個月不發工資,部隊會成什麼樣子?起碼得人心浮動謠言紛紛。半年不發工資,部隊會什麼樣?還能拉出去打仗么?任何自以為要排在最優先位置的計畫,就已經錯了。沒辦法再討論。」

趙謙覺得自己明白了,心中卻忍不住生出強烈的委屈來。接著就聽老爹問:「委屈么?」

低下頭,趙謙不想和老爹說話。

「你感到委屈,說明你只是年輕,還有成長空間。若是連委屈都沒有了,要麼是你明白了,要麼是衰老到永遠都沒機會明白。」

老爹的話永遠都有讓趙謙沒無法反抗的道理,卻也會讓趙謙生出短時間難以消化的情緒。這次也一樣,好好的計畫竟然在最初就被徹底否定。趙謙怎麼都覺得沒辦法接受。他有些不滿的問出了問題,「如果中原地區爆發大規模蝗災呢?」

「中原地區爆發蝗災,就以通濟渠以及新京杭運河、海運中心城市實施救援。這些地區的糧庫也許會被搬空,卻會在可以預期的時間裡面重新用淮河以南地區的糧食裝滿。淮河以南地區的糧食,則有更南地區的糧食進行補充。便是廣州的糧食都被搬空,還有暹羅、呂宋、爪哇甚至是僧伽羅、天竺來的糧食補充。這都不是問題。」

聽了這冷酷的回答,趙謙抬起頭問:「那這些救援就不花錢了?」

「我們大宋現有的體系運作起來,就能夠解決蝗災的問題。運作這些體系的錢早已經準備好了,那些防災準備金就是用來干這個的。你當然可以說,這是一種浪費。但是從財政角度來看,這些錢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但是,任何把自己的部門、項目置於財政政策之上的計畫都是有害的。都不能接受。因為!這天下不是只有一個部門,所有部門都這麼做的時候,國家財政馬上完蛋!」

冷酷的講述完了大宋的財政紀律之後,趙嘉仁面色凝重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等趙謙再想出什麼反駁的話,趙嘉仁繼續說道:「趙謙,在我給你加銜開封府尹之前,你在我眼裡還是個孩子。加銜之後,你就是個成年人了。對於一個成年人,我自然用成年人的標準來看。」

趙謙呆住了。如果老爹方才的目光讓他感受到極大壓力的話,後面的話讓趙謙忘記了老爹的壓力,整個人沉浸在難以形容的感覺當中。

難過、歡喜、羞愧、自豪、沮喪、振奮。種種看著對立,又完全一陣的心情讓趙謙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保持最起碼的鎮定。成為老爹眼中的成年人,那就意味著終於能離老爹更近一步。只是這一步的跨度完全超出趙謙的想像之外。財政紀律,國家營運,這些東西距離以前的趙謙太遙遠了。趙謙也曾經努力學習過,卻沒有一次能如今天這樣恍然大悟。

經過種種感受,趙謙最後說道:「爹,那我的計畫你看完了么?」

「看完了。不過第一條都不能過,後面的內容我沒辦法和你討論。你回去修改一下,再遞上來我看看。」趙嘉仁說完,就讓趙謙回去工作。

等趙謙走後,秦玉貞從書房旁邊的門口走出來。她臉上都是心疼的模樣,秦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心疼兒子還是心疼丈夫。坐在趙謙方才的位置上,秦玉貞只能嘆道:「也許是我以前太寵溺大郎……」

「你想太多。」或許是和兒子剛才談話時候的心境還在,趙嘉仁的話依舊是講道理,「大娘那種是小聰明,大郎學會了還不如現在根本不明白。大郎走的是正路,你把他教的好的很。」

聽丈夫這麼講,秦玉貞有點心驚。被丈夫這麼提及女兒,秦玉貞隱隱感覺不舒服。既然不喜歡這種感覺,秦玉貞也不提女兒,繼續說道:「三郎,按照規矩,朝廷立太子之後就要開府,給太子安排隨從官員。你是不是不想這麼做。」

「若是這麼做,好好的孩子都被那些人給帶壞了。我當然不會這麼做。」趙嘉仁果斷的否決了這種可能。說到這裡,趙嘉仁心中更不高興起來,他冷冷地說道:「現在很多人不知道時代變了,不知道時代要變了。還是想按照老規矩辦,天下太平之後繼續攀龍附鳳,這些人我很想讓大郎來處置,不過我自己只怕我身體還能健康多久。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秦玉貞只覺得自己真有點被嚇到了。她很愛自己的丈夫,因為她在丈夫這裡感受到了人生的歸宿。正因為如此,她非常高興能夠成為那個唯一真正能安慰丈夫的女人,能夠給丈夫溫暖的唯一的人。這麼多年的夫妻,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心中到底隱藏著什麼。那已經不是用猛獸能形容的東西,非得說,那大概是一條真龍吧。上能九天攬月,下能五洋捉鱉。任何攔在趙嘉仁面前的東西都會被被粉碎,不管是什麼。

到了55歲的年齡,秦玉貞再也沒有所謂少女的浪漫幻想。實際上秦玉貞自己都懷疑自己在少女時代有沒有過這種浪漫的幻想。如果有,那也只是針對自己所擁有的家庭的期待。當她幸運的擁有了這個家之後,她看的東西已經不同。秦玉貞很早之前只是不說,她很懷疑,甚至是有些篤定,她的丈夫早就將蒙古入侵的破壞計算過,不然的話以趙嘉仁的個性,他怎麼會屈居賈似道之下?

哪怕是屈居賈似道之下,趙嘉仁也不是沒有能力在臨安總投降發生之前擊潰蒙古軍。在事後看,趙嘉仁那幾年卻是在有意識的收縮,不斷積累力量。這才在臨安總投降之後輕而易舉的擊退蒙古軍,奪回臨安。掌握政權,最後成為天下至尊。

歷史書中無數次記錄過,這樣的一個君主,必然會讓大臣們積屍如山。這是難以避免的宿命。聽到趙嘉仁方才不經意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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