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062章 白骨精(十四)

「電報還沒到么?」洪楠風開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聯絡員。

聯絡員連忙搖頭,「學長,電報還沒到。」

洪楠風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按照以往的情況,電報應該已經到了。便是大宋首都設在杭州的時候,批准或者不批准的電報三天就能抵達洛陽。現在大宋首都遷到開封,便是一天不會有個來回,怎麼都該更快才對。

但是電報沒來,洪楠風也不能這麼簡單的出動。他只能宣布,「今天的學社學習會開始。」

大宋學社每年都要招收一些新人,是否有學社成員資格,對於個人影響極大。有志於加入學社的人同樣很多,學社每周都要召開學習會,學社正式成員與學社預備人員都會參加。作為洛陽稅務局的學長,洪楠風這次會議談起了稅收問題。

「諸位,你們現在認為還有誰是我們宋軍的對手么?」

一眾人馬上搖頭,要是宋軍有什麼對手,那就不會如同現在一樣擴土萬里。

「二十年前,大宋臨安朝廷還被蒙古人打得投降。為了突然間風雲變色。我就從咱們稅收的局面講起。」洪楠風三句話不離本行,而且他最熟悉的也就是稅收。

無論是北宋或者南宋,稅收據說到了一億貫錢。宋代交子一貫僅兌制錢770文,4貫制錢(4000文)才兌1兩白銀(南宋),北宋約2500制錢一兩白銀(37.5克),而宋代是實物稅收和貨幣稅收並行的,實物糧食以石計,藁秸、薪蒸(軍馬糧草)以圍計,布帛以匹計,金銀、絲綿以兩計,其中藁秸、薪蒸基本不值錢,一圍也就100文,一石糧食北宋大概300到600文,南宋則要2貫(1540文),帛基本與一貫錢一匹,絲綿一兩約0.4兩白銀,即800到1600文,而宋代歲入70%的數量是糧食和藁秸、薪蒸。

在趙嘉仁的時代,十幾年時間大宋稅收就全面改革。從實物稅與貨幣稅並行的方式,全面轉變到了貨幣稅的時代。

這倒不是說實物沒用,譬如北宋與南宋,田裡面的收成,稻穀有稻穀的稅收,稻草也要算一份收成。雖然理論上稻草這玩意也有很多用處,譬如趙嘉仁領導的宋軍在戰爭時代使用稻草繩子變成草袋,草袋裡填土用來修建臨時兵站。可這些玩意只是臨時用,在洛陽這樣已經被完全收回的土地上,就沒有這樣的臨時設施。

講了這些之後,洪楠風把結論告訴給眾人,「現在大宋每年收稅的土地大概到了十億畝,每畝地收取大概一貫交鈔的土地稅,光是這個數量就到了每年十億貫。除此之外,工業、海運、房屋稅,加起來也有大概五億貫。總數加起來就有十五億貫之多。從數量上,是北宋與南宋的十倍還多。大家覺得現今土地產量就有過去的十倍么?」

有些老學社成員是知道這樣的數字,所以表示土地產量肯定沒有以前多。那些新成員根本沒有學過這些,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聽到以朝廷的角度看待大宋稅收,各個都很激動,也說不出的迷茫。

十五億貫交鈔是什麼概念,這幫人們根本想不出來。而且大宋現在已經推行交鈔,用紙質交鈔取代銅錢。現在的一貫錢,就是一千文。若是用文來計算,大宋的稅收每年到達了一萬五千億文之多。

見到這幫學社成員很多都是一臉懵,洪楠風繼續講道:「有人說趙官家橫徵暴斂,把錢攬到他手裡。我問大家,現在的日子和過去的日子相比,你們覺得是現在好,還是過去好?」

這麼個問題,大家就很容易理解。那些普通人家出身的稅收人員當即表示,現在的日子比過去好。以前誰家的能夠用得起蠟燭,特別是硬脂酸這種上等蠟燭。與油燈相比,硬脂酸蠟燭是真的好太多。而稅務局的人員就可以用得起。

大多數人都如此表示。但是任何地方都有大多數之外的少數人,有位學員問道:「不是說當官之後就變了大富豪么?我覺得咱們距離大富豪還是有差距吧。」

這話未免太實在,不少學員聽了這話之後先是一愣,接著露出各種尷尬或者不尷尬的笑容。千里遠行為做官,要是做官不能發家致富,誰特么吃飽了撐的去做官。和傳說中那種當了官之後就可以各種斂財相比,現在稅務局人員的收入和傳說的境界就有了不小的差距。

至少以現在的稅務人員的收入,他們是養不起三妻四妾,沒辦法和各種傳說中寇準那樣一頓飯十萬錢,尚且『無處下箸』。

說這話的明顯是在開玩笑,這位二十來歲的傢伙看到了洪楠風難看的臉色,當時就閉上了嘴。因為洪楠風的臉色代表他不高興。那表情證明洪楠風此時的心情與很高興相反,那是很不高興。

隨著氣氛怪異起來,本來也覺得這位開玩笑的眾人都知道玩笑開過頭了。大家的臉色也都變得正經,至少沒人再敢於此時不那麼正經。

洪楠風心裡給這位學社成員記了一筆,但是身為學長,見識的事情多了。這樣的言論在大宋學社並非第一次有人說過,就算是洪楠風也不是第一次或者第二次聽說,對於現在官員幹部的收入問題,洪楠風聽到的各種怪話總是超過百次。

等會議氣氛回到正經範圍,洪楠風才繼續說道:「如果大家不是想著要當貪官污吏的話,這個問題說的很好。這個問題就說明了大宋為什麼二十幾年前再次亡國。朝廷和官府裡面的人都是文恬武嬉,能不亡國么?當年大宋的稅收只有一億貫的時候,這些錢到了哪裡。都到了少數人手裡,就如方才這位所說……」

說到這裡,洪楠風盯著方才發言的那位學員,讓這位學員紅著臉低下了頭。眾人看到這樣,忍不住鬨笑起來。不過看著洪楠風冷若冰霜的臉,鬨笑片刻又安靜下來。

「《荀子·王制篇》裡面講,成侯、嗣公聚斂計數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產取民者也,未及為政也。管仲為政者也,未及修禮也。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筐篋,實府庫。筐篋已富,府庫已實,而百姓貧:夫是之謂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戰,則傾覆滅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敵得之以強。聚斂者,召寇、肥敵、亡國、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大宋曾經是理學橫行的年代,理學那幫人對於荀子是很不以為然,抱持批評否定的態度。至於荀子的徒弟韓非,更是負面典型。但是趙嘉仁的態度就是認同荀子與韓非的觀點,否定理學。作為學社成員,洪楠風雖然不讀四書五經,《荀子》與《韓非子》那是在學社裡面要領著學習。

荀子對於國家稅收的態度在《王制篇》裡面很清楚。稱王天下的君主使民眾富足,稱霸諸侯的君主使戰士富足,勉強能存在的國家使大夫富足,亡國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滿了自己的倉庫。自己的箱子已裝足了,倉庫已塞滿了,而老百姓則貧困了,這叫做上面漫出來而下面漏得精光。這樣的國家,內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戰,那麼它的垮台滅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財以致滅亡,敵人得到這些財物因而富強。搜刮民財,實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敵人、滅亡本國、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賢明的君主是不走這條路。

把王制篇給學員們講述了一番,下面的學員,包括那位說怪話的學員臉色都認真起來。這時代的官員幹部都有文化,但是讀書的確不夠多,特別是這種政治類的書籍,他們讀了也未必能懂。

此時聽有經驗的學社學長領著他們讀書,又是這種非常非常簡單易懂的先秦諸子的書,便是不會全懂,卻也覺得視野大開。

「之前的臨安朝廷之所以最後投降蒙古人,就是因為亡國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滿了自己的倉庫。自己的箱子已裝足了,倉庫已塞滿了,而老百姓則貧困了,這叫做上面漫出來而下面漏得精光。這樣的國家,內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戰,那麼它的垮台滅亡可以立刻等到了。而且臨安朝廷就是這麼滅亡的。我當年十幾歲,聽說臨安朝廷投降,真覺得不可思議,大宋三百多年光景,竟然說滅亡就滅亡,一朝一夕之間風雲變色,轟然倒塌。可這就是現實。」

洪楠風說起過往,聲音也變得高亢激烈。這麼多年軍旅生涯,加入學社之後又長了見識,看待歷史的時候自然是大大不同。「趙官家不同,趙官家治下,我們這些人民富裕了。我再問一次,你們覺得自己個人的生活,這些年是變好了,還是變差了?」

這次沒人說怪話。稅務局以前是小吏領域,這幫稅務人員自己把自己看做官員,實際上都是幹部。這幫普通人的生活這些年當然變好了,所以最初說怪話的那位立刻大聲說道:「報告學長,我家原本是洛陽一個普通人家,父母讓我去學校上學,現在我家生活變好了很多。」

見到這廝終於知道說正經的,洪楠風點點頭,接著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當然不會傻到再瞎說什麼,而且他們的日子一天天變好,也是真的。眾人都表示,明顯感受到日子在提升。

得到了統一的表態,洪楠風繼續說下去,「我前一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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