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056章 白骨精(八)

「爹爹。」

「嗯。」

「昨天你講的故事。唐僧為啥要給孫悟空念緊箍咒?」

「唐僧覺得孫悟空做錯了事情。」

「孫悟空打死了妖怪,他沒做錯事。」

「唐僧覺得被打死的不是妖怪。」

「那是唐僧錯了?」

兒子表現的分辨能力令趙謙非常吃驚。他遲疑片刻後試探著問道:「……只有唐僧錯了么?」

「是啊,唐僧錯了。」

「白骨精呢?」

對這麼一個問題,娃沉默了。看得出他正在努力考慮,並且搜腸刮肚的組織語言。趙謙饒有興趣的看著兒子,小孩子們可愛就在此處。他們真的會考自己考慮問題,成年人遇到問題之後大概就找個天知道從哪裡來的模式回答一下。就在趙謙準備帶著兒子上馬車之時,就聽娃說道:「妖怪和唐僧不一樣。唐僧是錯了,妖怪是壞人。」

趙謙呆住了。童言無忌,所以孩子們經常能說出成年人無力或者無能指出的殘酷真相。就在趙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兒子的時候,趙謙的老婆跨上手提包,抱著最小的閨女,拽著二兒子,對爺倆說道:「好了,上車吧。」

趙謙趕緊對大兒子說道:「你說的沒錯。妖精是壞人,唐僧錯了。等爹爹下次回來,繼續給你講故事。」

「爹爹,你可要早點回來。」大兒子拽住趙謙的衣袖,急切地說道。

「好。」趙謙應道。

車輛出發,將趙謙的老婆孩子們送到未來大宋權力中心所在的大門口,看著一片熱切忙活的工地,趙謙自己沒有進去。在門口給家人辦了進入手續之後,趙謙騎馬再次前往工作組。

一路上,趙謙左思右想,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然後整個人又墜入更深的迷惑之中。想著想著,就到了工作組門口。翻身下馬,趙謙有點夢遊般走進自己辦公室,坐下之後繼續想。思緒在大海里暢遊,很快就到了中午。

吃午飯的時候,陳旭陽端著托盤到了趙謙對面坐下,兩人聊了起來。陳旭陽直接問:「趙廳長,你覺得李存孝那事怎麼樣?」

「我覺得……」趙謙遲疑了。李存孝在趙謙看來是個犯了錯的幹部,卻未必一定是壞人。這在幾天前是趙謙不能想像的結果。那時候的趙謙覺得李存孝怎麼都看不順眼,現在趙謙覺得自己看不順眼和違反法律和政策是兩碼事。

「為何?」陳旭陽的語氣裡面明顯是要對李存孝治罪的堅持。

趙謙這下覺得很不開心。和趙謙不同,陳旭陽的態度明顯沒變化。趙謙想了一陣,索性直接問道:「陳組長,你覺得李存孝是壞人么?」

陳旭陽點點頭,「當然。這傢伙各種賣人情,劃分土地的時候也給很多人大開方便之門,收取好處。這廝難道不是壞人么。」

趙謙本想反駁,卻又沉默下來。他發現如果自己不把李存孝當做壞人,貌似就得把陳旭陽當壞人。可是從很多角度來看,陳旭陽也未必就是壞人。想來想去,趙謙只覺得自己找不到理由。這下趙謙後悔了,今天其實應該和老婆孩子一起進去,老婆孩子可以去見老娘秦玉貞。趙謙自己就可以去找老爹趙嘉仁詢問。

有了這個想法,趙謙發現今天晚上去也不遲。想到去見老爹,趙謙腦海里就浮現出想像來。如果見到老爹,提出問題。老爹大概會回答:「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么?」

「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么?」趙嘉仁問趙謙。

此時已經是晚上。趙謙在老爹這裡蹭完了飯,因為趙嘉仁並不太喜歡在飯桌上討論公務,趙謙是吃了飯之後才和老爹在書房裡面談起公務。

整個下午,趙謙都在看公文。此時證據雖然不算特別完備,至少已經有了準備。趙謙就把他看到的卷宗給老爹講了講,然後做出了總結,「我覺得李存孝在賬目上大概是有問題的。或者收了好處,或者是收了禮金。我覺得這個還輪不到工作組去管那麼細,監察部門就可以管這些。我現在是覺得工作組貌似是認為李存孝在故意違反土地國有政策。我以前也這麼覺得,現在覺得好像不太是那回事。」

趙嘉仁沒有吭聲,只是點了根煙,繼續聽兒子敘說。這次的工作組本身就是有一票人馬請求對河南土改發生的種種事情做出一個糾正。趙嘉仁之所以答應組建這麼一個工作組,本心也未必是完全贊同那些人的每一個想法,卻很想看看工作組能夠做出什麼來。

聽著趙謙的講述,趙嘉仁的想法就落在自己的兒子趙謙身上。如果是新中國的制度,能夠爬上前三排的,各個都是某方面的豪傑。趙謙這年齡這水平,頂多還在處長級別摸爬滾打,便是因為大宋現在人口少,受教育人口數量少,他也不過是現在一個廳長而已。

但是現在的問題在於,大宋並不是新中國的制度。大宋是個皇權國家,就算趙嘉仁怎麼推動,也不會進入社會主義共和國制度。在這種時候,趙嘉仁就得考慮讓趙謙成為『開封府尹』。

一旦趙謙得到開封府尹的頭銜,全天下就會知道趙官家正式立儲。從此天下就進入穩定期,完全不用擔心趙嘉仁死了之後,趙嘉仁的兩個兒子開始殘酷的奪權鬥爭。而且趙謙是貨真價實的嫡長子,在漢家的傳統里,那是正統到不能再正統的存在。

想著這些事情,就聽趙謙問道:「爹,你覺得怎麼樣?」

「我方才在想別的事情,你再說一次。」趙嘉仁毫不模糊的說出了他此時的現狀。

趙謙愣住了,他沒想到平素非常專註的老爹也會走神。這讓趙謙心情大受影響,完全說不下去。

趙嘉仁看著兒子,心中感嘆。然後他說道:「我想的是你在成長,已經到了我期待的某個程度。這次我讓你去,本來是想讓你好好看完他們的表現,原本是想讓你長長見識,最後的考驗只是最後看你是否會聯署。」

「聯署?」趙謙一愣。他根本沒有想到那麼遠。

「案子最後一旦定案,你就得聯署。當然了,我覺得那時候你要是明白你一旦簽字就要有責任,所以我想讓你知道這份責任到底有多重。不僅是攸關人命和前程,那都是別人的事情。還攸關你是不是會被人用來當槍使。」趙嘉仁說起非心裡話,已經是駕輕就熟。何況這些其實也是趙嘉仁最初時候的想法。他的兒子也不能永遠以一個水利專家的身份幹下去,總得擁有接掌政治大權的能力。

在大美利堅生活的那段時間,趙嘉仁在這方面受到了資產階級專政的洗禮,讓他感悟深刻。

大美利堅是一個邪惡資本主義制度當道的國家,所以這個國家有各種邪惡的制度,有無法克服的制度性缺陷。但是大美利堅畢竟有過黃金時代與鍍金時代,資本主義制度的忠誠信徒也曾經殫精竭智的想讓資本主義制度萬萬年。所以在制度建設上也有許多成功的地方。

譬如,一個人如果有化學專業,有大規模投毒專業能力,單身,受過高等教育,有比較明確的政治理念。哪怕趙嘉仁這種自認為自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秉持『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的醫生,也會被歸入社會不安定因素的另冊。

等趙嘉仁明白自己也被某種監控的傢伙,於是對社會制度有了頓悟。特么資產階級是真的害怕人民,和社會主義制度覺得人民是社會主流的制度完全不同。

但是這樣的經歷也讓趙嘉仁有了別的感悟,在大宋,趙嘉仁就覺得孔子說的對。君子不器。作為普通勞動者,趙謙完全可以當做一個水利專家。作為未來的大宋皇帝,甚至是一個能夠接掌趙嘉仁現行制度的官家,趙謙只作為一個水利專家,那是要出事的。

一個以水利專家自居的皇帝,還不如一個沒有專業的皇帝。至少沒有專業,他就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比別人強。

想到這裡,趙嘉仁也覺得和兒子說不下去。今年是大宋334年,趙嘉仁54歲了。按照劉備所說,人過五十歲就不算夭折。死了只是天意,趙嘉仁現在就面對天意。

趙謙也看出老爹心不在焉的表情。他試探著問:「爹,明天我還能來見你請教么?」

「當然可以。」趙嘉仁應道。

「那今天咱們說說別的事情吧。」

「好啊。」趙嘉仁說完,也放鬆下來。和兒子說說話,其實也不錯。

見老爹有興趣聊天,趙謙立刻說起自己最關心的事情,「爹。我娘說給家業,是你先提出來的。真的么?」

「是真的。」趙嘉仁笑道:「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有個鳥人天天向上天祈禱,請求神明賜給他一筆錢。有一天,神明對他說,我願意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有一個條件。」

「哦?什麼條件?」趙謙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

「神明對那個人講,我要賜給你周圍的鄰居同樣數量的錢財。」趙嘉仁繼續講故事。

趙謙立刻不吭聲了。他瞬間就感覺到這個故事的內容和趙謙他的心情起了共鳴。神明如果肯憑白賜給人錢財,那是一定要刁難一番。賜給很多同樣財富,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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