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難擋江河東流去 第010章 少林悲歌(十)

下午時分,趙嘉仁和皇后秦玉貞兩人坐上一個小黃鴨的腳踏船,踏動腳蹬,鏈條帶動船後面的螺旋槳。隨著嘩嘩的水聲,船開始向著東錢湖內進發。湖裡植物在冬天已經不再生長,沒有了那些生命的氣息,湖面上的味道清爽舒適。趙嘉仁蹬著腳蹬,覺得很是開心。

行了一陣船,秦玉貞說道:「三郎,你蹬得慢點。看你都已經開始喘氣了。」

「哈!」趙嘉仁也笑道:「我都五十來歲了,你是不是該稱讚一下我還能有這般體力。」

秦玉貞被逗樂了,她靠在墊了軟墊的座位上,拉了拉改在腿上的毯子,這才說道:「老不講筋骨為能,你願意逞能,我可不會稱讚你。」

趙嘉仁停了下來,也舒服的靠在座位上,嘆口氣,「唉……難伺候。」

夫妻兩人就這麼懶洋洋的坐在座位上,看著東錢湖的湖光山色。這裡本就是個大湖,到了唐代天寶三年,當地官員徵集民夫在湖畔山間的幾個缺口處築底攔水,構建出更加廣闊的東錢湖。這座湖南北長20里,東西長10里,面積比西湖大了四倍。在冬日晴朗的天空下,眺望湖畔的山影,真的是湖光山色,風景宜人。

歇了片刻,趙嘉仁再次踏動腳蹬,小黃鴨的遊船繼續向前。秦玉貞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想橫渡湖面。」趙嘉仁答道。

秦玉貞本想制止,卻也知道趙嘉仁有時候就是會突然犯渾,她只能說道:「……咱還是換遊船吧。」

「不要。」趙嘉仁也是來了勁頭,他答道:「我剛來了點范蠡與西施泛舟的感覺,才不要停下。」

「別把我和西施比。」秦玉貞當即回答。

趙嘉仁聽老婆的語氣並不高興,忍不住停下來看向老婆。見秦玉貞的表情的確不高興,他訝異的問:「怎麼這樣?我在討好你呢。」

「西施是什麼人?」秦玉貞問。

「大美女?」趙嘉仁有點摸不清老婆的意思。

「切!一個狐媚的亡國婢子,別拿來和我比。」秦玉貞回答的非常爽快。

趙嘉仁懵了。他也不知道該承認自己這馬屁沒拍對,還是該稱讚自己老婆不愧是名門出身的皇后陛下,尊貴體面。沉默了片刻,就聽秦玉貞又說道:「就算是比較,也把我和太后比。」

趙嘉仁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最後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埃及神話中有一隻著名的怪物,它獅身人面,叫做斯芬克斯。斯芬克斯盤踞在一座山崖上,有人從山崖下經過,它就提出一個問題,『老娘和老婆同時落水,你救哪一個?』不管路人怎麼回答,都會被斯芬克斯吃掉。」

秦玉貞轉過依舊美麗的面孔,問道:「你是不是現在就要落水?」

「不,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你肯定聽錯了。」說完,趙嘉仁繼續開始蹬腳蹬。

夫妻兩人沉默了一陣,秦玉貞慢悠悠地說道:「我看來這裡的許多人並不想遷都。」

「他們說了不算。」趙嘉仁運動了一陣,氣也喘勻了,聲音乾脆利落。

「此事為何不交給大郎去做。」

「我估計我還能再活二十年。」

「……開封的風景可好?」

「大郎就在河南,你可以寫信問他。」

「官家就不能說說么。」

「我要專心踩船,分不開心。」

「生氣了?」

「我沒生氣。只是不高興。」

這麼一通對話之後,秦玉貞突然展顏一笑,她用手按在趙嘉仁手上,笑著問道:「官家,方才那個笑話,你可沒有說完。我倒是想聽聽後面是什麼。」

感受著老婆冰涼的手掌,趙嘉仁笑著唱道:「我不告訴你,我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還不想聽。」秦玉貞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沒有挪開自己的手掌。

趙嘉仁沉默著繼續蹬著腳蹬,方才那笑話屬於網路時代屏幕前死宅的冷笑話。面對尊貴的秦玉貞皇后陛下,趙嘉仁覺得『俄狄浦斯』這個答案並不適合直接說出來。

小黃鴨船在距離岸邊四五百米的地方停下,趙嘉仁握住老婆的手,停了下來。小船飄在湖面上,護衛船在幾十米外跟著,並沒有打攪官家夫婦單獨相處。這讓趙嘉仁覺得非常愜意,他喜歡這樣空蕩蕩的感覺,有種擺脫紛亂世間的超脫。

大宋官府一周六天,逢五休一。這次度假兼開會為期三周。正如秦玉貞所說,為期十八天的度假要結束的時候,那幫大員們從工作的疲憊中恢複過來,心中的惰性也展現出來。想到遷都要遇到的繁雜,這幫人心裏面都在反對。

坐在小黃鴨船上,趙嘉仁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在趙嘉仁的辦公樓裡面有一個小檔案室,裡面都是各路大員以私人名義寫來的求助信告狀信。除了文天祥這樣的真豪傑,或者是羅義仁這樣獨當一面能力很強的傢伙,許多人都曾經請求趙嘉仁給過額外的幫助。或者對他們非常不滿的人打小報告。要是把這些內容公開的話,只怕很多曾經看著親如兄弟的人只怕就會立刻拔刀相向。

只要這幫人不公開反對就好。大宋權相們想做的事情,要麼做成,要麼權相下台。一直如此。

正在懶洋洋的胡思亂想,趙嘉仁聽秦玉貞說道:「官家,我覺得你還是多教教大郎。」

「啊?教他什麼?」趙嘉仁一時沒明白。

「我最近經常會想起婆婆。」秦玉貞悠悠地說道。

「……哦。」趙嘉仁突然有點明白之前自己老婆怎麼突然就提起陳太后。

「大家都覺得太上皇不如官家英明神武,太后是孟母。我每次想起大郎,都覺得我比太后差太遠。」秦玉貞說到這裡,竟然哽咽起來。

趙嘉仁能理解老婆的感受。丈夫無論如何都只是外人,是同林鳥而已。但是孩子卻是母親的一部分,從人類學和腦科學的角度,幾億年的進化,讓母親腦中有一個區域專門負責這部分感情。母親懷孕的時候,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清晰的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管從生理到心理,孩子都是母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想隔斷這個連接,就得破壞掉大腦中的那個區域才行。

想了一陣,趙嘉仁忍不住給老婆講道:「時代不同了。咱們成長的年代,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時代,只要有一點點的優秀,看著就卓然不群。如果一個國家裡面所有人都是盲人,有一隻眼的人就能當皇帝。現在大宋已經變得快速發展,你覺得大郎沒有我那樣出眾,只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很強。就我看,我對大郎其實非常有信心。」

「真的?」秦玉貞訝異地說道。

趙嘉仁連連點頭,「嗯。大郎有個好處,他相信自己是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出些什麼。只要有這個心,便是跌跌撞撞,也能繼續前進。人只要在前進,就不會被丟下。被丟下的是那些坐吃山空的傢伙。」

給老婆說了這些,趙嘉仁心中猛然想起自己對大宋制度的全新安排。他想建立全新的丞相制度,完全是為了適應大宋未來的發展。但是換一個角度來看,這個新制度也讓皇帝這個位置變得更好做一些。只要不是晉惠帝那種腦子發育不完善的傢伙,只要接受過全面的教育,皇帝就不容易做出離譜的選擇。

如果真的讓那種離譜的傢伙當上了皇帝,那就說明大宋的確出了問題。就如宋理宗當政的時候,趙嘉仁無論如何都不敢想著登上大位。但是宋理宗那個廢物養子宋度宗當了太子,反對宋度宗當太子的那些忠臣被攆出朝堂之後,趙嘉仁的野心就不可遏制的膨脹起來。

想到這裡,趙嘉仁忍不住長嘆口氣。他發現所謂興衰敗亡的輪迴實在是太現實了。從趙嘉仁的角度,從大宋的角度,過去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都是蓬勃興起的時代。但是從之前大宋皇室的角度來看,過去的二十年就是徹頭徹尾的災難。

外敵入侵,戰爭失敗。朝廷投降,皇室宗室被擄去北方。連死去之後的宋理宗都被人掘墓,切掉顱骨做成小乘佛教那幫邪性仁波切的法器卡拉巴碗。唯一還算幸運的楊太后與小皇帝,也成了太后被迫改嫁,小皇帝禪讓之後當了大臣張世傑的繼子。也就是趙嘉仁給小皇帝留了點顏面,讓他繼續保留了趙姓。按照規矩的話,在楊太后改嫁之後,小皇帝就得跟著他的繼父張世傑改姓張。連趙姓都給他剝奪了。

想到這裡,趙嘉仁嘆了口氣。

「官家想到了什麼,為何嘆氣?」

「我啊,我在想。孩子們總是要離開咱們,開始他們自己的生活。只有咱們兩個會永遠在一起,不光是生同裘,還會死同穴。永不分開。」

「三郎……」秦玉貞喊了一聲,卻再也說不下去,眼淚滾滾而出。

趙嘉仁本來只是想隱瞞他的想法,沒想到隨口來了句文青的話,卻讓妻子哭了。趙嘉仁連忙掏出紙巾給妻子擦臉,同時勸道:「別哭了,別哭了。好好一個小姑娘,這麼一哭就把臉哭花了。」

等趙嘉仁好不容易勸說了老婆,然後踩著小船回到岸邊。一登上岸,被眾人簇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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