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突變際遇多 第111章 苦難行軍(二)

在落日的餘暉下,板結的鹽鹼地終於出現在楊從容面前。所謂大苦湖乃是個凹地,位於地中海與紅海之間的狹窄地段地面乾涸,地下水位比較高。只要下雨,也能存儲一定水。大苦湖一帶有時候是湖泊沼澤,有時候又是一片鹽鹼灘。不管是哪一種狀態,在沙漠與荒地的地貌上看起來都非常醒目。這就是最好的路標。

「不過是走了一百多里路,竟然偏了二三十里。」楊從容嘆道。大宋的測量技術天下無雙,卻還是沒辦法細到讓人們在荒野中不走冤枉路。

「這條路沒嚮導,我們還能走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指導員並沒有那麼求全責備。之前的努力並沒有白費,接下來的道路將無比順暢。指導員拿出指南針,放在地面上。銅與大理石製成的基座是正圓形,上面有精緻的方位與刻度。正中央的圓心上有一根向上的尖針。拿出鋼質指針小心的放上去,兩頭尖尖的指針來回擺動著,幅度越來越小,最終指出了南北方向。

指導員隨手撿起幾塊時候,依照指針的方向用三塊石頭擺出南北指向,直起身滿是信心地說道:「明日我等就靠著大苦湖西邊走……」

「指導員,有人病倒了!還很厲害。」趕來的隊長打斷了指導員的話。

「走,去看看。」指導員收起指南針跟著人走了。

楊從容沒動,他站到了方才的位置上,沿著石頭指出的方向看去。南邊的天際看著空空蕩蕩,並沒有特別能夠引發人想像的東西。按照現在的路線,也能說那個方向就是歸家的路,楊從容發現自己實在沒辦法生出如此聯想。

晚上的時候睡下,楊從容忍不住撓了撓身上的腫塊。他本以為沙漠是個只有極少植物的地方,應該沒有動物。然而自己走了這麼一遭,楊從容發現他錯了。那些小蟲子看著纖細微小,生命力比看上去要頑強的多。在君士坦丁堡,使用了捕蠅器和殺蟲措施,反倒沒有像現在這樣被咬的渾身是包。也許是小蟲子餓了太久,它們向著人類拚命靠近,無論如何都要吃到可口的血肉。又撓了撓癢處,楊從容心中感嘆,這真是窮山惡水出刁蟲。

和頭兩天一樣,疲憊的眾人早早的休息。到了半夜,楊從容被叫醒。值夜的人員焦急地說道:「楊團長,生病的人渾身劇痛。病的很厲害!」

迷迷瞪瞪的聽完,楊從容心中一陣惱怒。遠行最怕的就是路上生病,病人最好靜養,會耽誤行程。就算用小車拉著病人,也會大大耽誤行動速度。聽報告,那些病人的病情還非常嚴重。就更不用指望他們能夠靠自己行動。

「讓醫生去照顧他們。」楊從容不爽地答道。

「醫生白天中暑,現在還沒緩過來勁。」值夜人員無奈地答道。

「那就讓他們先休息,給他們燒點水喝。」楊從容不願意去看那些人,他此時只想睡覺。

打發走了值夜人員,楊從容躺下就再次睡著,直到陽光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醒來的不止楊從容一個,沒多久,營地上就開始熱鬧起來。值班的衛兵跑來告訴楊從容,「楊團長,那兩個生病的人好像不行了。」

「什麼?」楊從容大驚。一晚上就不行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連忙讓恢複過來的醫生去看看怎麼回事。醫生回來的時候臉色難看的跑過來,「楊團長,那兩個人應該得了傳染病。」

楊從容打了個寒顫,他連忙問:「他們在哪裡感染的?」

「他們已經虛弱的很,話都說不清。這個得問和他們在一起的人。」醫生無比焦急地答道。大家出發的時候可都很健康,染上傳染病一定是路上發生了什麼。

「請指導員過來!」楊從容立刻下令。

指導員也剛起來沒多久,聽著消息,指導員本來輕鬆的臉上很快就陰雲密布。不等楊從容講完,指導員就說道:「把那兩個同組的人都叫來。」

這些人被隔離在隊伍外面,指導員大聲問道:「那兩個人到底幹了什麼,你們肯定知道。你們現在講,我們還能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講,就自己往回走。」

那幫人昨天晚上也沒怎麼睡好,那些生病的傢伙感覺疼痛,哼哼唧唧了半夜。到了清晨時候才因為實在沒力氣了,才哼不出來。現在看指導員這麼嚴厲,眾人也懵了,不知道該說啥。最後有人總算是想起有什麼異動,連忙說道:「那兩個人是水手,他們在被蒙古人殺死的埃及人身上搜索財物。」

指導員聽了這話,忍不住對著這一隊的隊長怒喝道:「你這隊長怎麼當的?不是告訴你們,不許去碰那些被殺的人么!」

隊長臉色慘然,勉強辯駁道:「我說了,他們也不聽,那能怎麼辦?」

指導員滿臉怒容,卻也沒有耽擱。很快他就與楊從容和醫生開了個小會,指導員問:「大夫,你覺得那病會傳染么?」

對這種廢話,醫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兩個傢伙明顯是被傳染的,如果帶著這兩個人走,其他人肯定會被繼續傳染。隊伍想避免問題,只有趕緊離開。但是身為醫生,怎麼也說不出這樣冷酷的話。最後醫生只能很婉轉地說道:「咱們到東羅馬之前都接種了國內能接種的所有疫苗。現在他們的發作外表,肯定沒有葯來治療。」

楊從容心裏面也十分混亂,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樣地步。接著就聽指導員乾淨利落地說道:「咱們現在就走。大夫,那些人的東西大概都不能帶吧。」

「嗯。不能帶。他們隊伍附近的那些人也有可能被感染。」醫生回答的很乾脆。

「好。咱們就讓那隊人跟在後面。不要靠近咱們,那兩個人就留下吧。」指導員做了決定。

留下?楊從容這下突然明白過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如果留下那兩個人,就是任由他們死亡。雖然知道這樣的處置是正確的,楊從容心裏面依舊不能馬上接受。

「走!下命令,趕緊走。」指導員站起身。

命令執行的很快。隊伍很快就分成了兩部分,走到中午時分。被命令跟在後頭的那組人就被遠遠拋在了後頭。中午吃飯的時候,隊伍裡面突然爆發了鬥毆。楊從容和指導員趕緊趕過去查看,那個被揍的傢伙喊叫著,「我弟弟就在後隊,咱們不能扔下他。」

痛揍這傢伙的是他同隊的人,見這廝還是嘴硬,隊長上去就把他推到在地,「你要是想去死,就自己去。不要拉著大家陪葬。」

見到這樣,楊從容轉身就走。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反應。上午的路上已經有人不斷告知,後面那隊人裡面不斷有人走不動,沒人敢去看是不是病倒。從補給和裝備上,被隔離在隊伍之外的傢伙們並不比大隊人馬多。如果他們身體狀況很好,應該不會掉隊。

這些人留在荒原上的結果是什麼,沒人願意多想。如果被傳染了,眾人也會被排斥在大隊之外。

下午時分,大隊繼續前進。楊從容依舊他們帶著面罩,也沒辦法交流。隊伍就這麼沉默的走著,前面有人走的歪歪斜斜的,突然就倒地。楊從容和醫生前去,本以為是中暑。可一看那人泛紅的白眼球,楊從容就被嚇了一跳。這樣子看著太妖異了,就跟中邪一樣。

醫生也嚇得不輕,連忙退開。指導員過來只問了一句,「是不是被感染了?」

「好像是。」醫生艱難地答道。

「咱們繼續走。」指導員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向前出發。

路上又出現了兩名白眼球通紅的傢伙,大隊拋下他們繼續前進。晚上的時候,指導員下令,「各隊分別駐紮,大家都不要讓別人靠近。」

隊長們一個個臉色難看,卻也只能接受。看著一個個相距有不少距離的駐紮地上的那些篝火,楊從容只覺得心中無比難受。他問指導員:「咱們是不是該聽大使的建議?」

大使建議撤退的時候走蒙古人的地盤,楊從容便是沒有強烈反對,也沒有支持的意見。蒙古是大宋的敵人,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楊從容根本不想讓蒙古人有機會決定自己的命運。如果不談疾病的話,這一路上的荒涼倒是與楊從容想像的差不多。可這荒涼也意味著這些人只能靠自己。

「先活著到紅海再說。」指導員的臉色陰沉。回答之後,他就陷入了沉默,過了一陣,指導員低聲說道:「半夜留下那些隊伍裡面有染病的人,我們帶著沒有染病的隊伍先走。」

「啊?」楊從容呆住了。楊家自從出了楊淑妃之後就當了城裡人,如此乾脆利落拋棄同伴的事情是那麼遙遠的事情。不過楊從容卻也沒有反對,看到那些路上突然倒地的人,還有那異樣鮮紅的眼睛,楊從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他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好,我們晚上走。」楊從容低聲答道。

疲憊的走了一天,楊從容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他迷迷瞪瞪揉著眼睛起來,突然想起昨天指導員說的留下有感染人員的隊伍走人的決定,楊從容嚇得蹦起來開始四處看。卻見到自己所在的隊伍人都在,仔細尋找,發現指導員也在,他正睡的香。

上前晃醒指導員,楊從容趕緊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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