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北各掃門前雪 第046章 各人選擇各人路(八)

馬車在官員社區門口停下,熊裳尚書心中不快的下了馬車。在車裡面回想他堂弟的事情,尚書大人是越想越不高興。趙官家要和勞動者共治天下的理念雖然可惡,仔細想想也能理解。趙官家的天下,他當然要找能給他幹事的人合作。要是趙官家的手下都是臨安總投降時候臨安的那群貨色,估摸著趙太尉早就死在蒙古人手裡,當時在南方的熊裳也凶多吉少。

走進自己的所在小區,熊裳的心情馬上就變好了許多。道路兩邊的移植的行道樹中沒成活的都被挖走補種,現在是宋歷八月底,杭州的樹還沒落葉。美麗的觀賞樹看上去賞心悅目。步行走進去,社區中間是個十幾畝大的人工湖。湖岸是石塊砌成,湖水清澈。湖心有個小島,小島上修建了些小小的亭台樓閣。

距離湖邊沒多遠是一個巨大的石頭砌成邊緣的兒童遊樂沙坑,放學之後的小傢伙們在家人或者保姆的看護下在裡面用沙子壘城堡,掏陷阱,玩的不亦樂乎。

沙坑旁邊是一個大眾運動場。運動場核心是個體育場。環形灰渣跑道,跑道圍出來的空地是官員們和家屬跳廣場舞的空地。體育場旁邊好幾塊硬化地面上有不少運動器材,類似21世紀社區運動場上的物件。

走在這樣寬闊的空間,熊尚書開始覺得紛爭變得不那麼重要了,至少紛爭可以變得不那麼重要。這都回家了,總得讓人喘口氣吧。

一到家,熊裳尚書就見到了他的堂弟熊林正坐在他家二樓的客廳裡面。回家的那種輕鬆感很快就被家族成員帶來的壓力給驅散了。

「哥。」熊琳起身。

「坐吧。」熊裳讓堂弟坐下,他自己也坐到了公家發的布藝海綿沙發上。

兩人剛坐下,熊林就急切地問道:「哥,那養馬場的事情……」

既然那封自薦信是熊裳幫忙寫的,他也沒有推託。而是率直的把發生了什麼告訴給熊林,這下熊林陷入了極大失望之中。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說道:「哥,這不應該啊。那信寫的不錯。」

「認了吧。」熊裳嘆道。

「認了?不,我不認!」熊林激動起來,「哥,是不是有些人在背後搞了什麼?」

聽堂弟這麼講,熊裳微微搖頭。這一路上他也想過這個問題,想來想去還是遺憾的認為事情其實更加簡單。熊林在自薦信這一條上已經落選。

「時代變了,我已經開始跟不上啦。」熊裳嘆道。

「不會!」熊林大聲說道,聲音之大讓熊裳都被嚇了一跳。熊林激動地說道:「哥,那封自薦信絕不會有問題。咱們都是讀書人,最起碼的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

熊裳心中暗暗嘆氣,他起身說道:「跟我來。」隨即直奔三樓書房。在書房裡面坐下,熊裳鋪好紙,拿起筆就寫了起來。

大宋的進士根本不是明清的進士可比,熊裳刷刷點點就把看到的入選的那封自薦信給寫了出來。對於記不清楚的具體技術性文字,他就空出來。這部分空白的內容並不多。那個寫自薦信的用的是白話,便是沒有養過馬的熊裳也能讀懂,甚至理解一部分這種說明文的內容。

熊林一張一張看著堂兄寫出來的東西,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等看完最後一張,熊林頹然坐在堂兄身邊的椅子上,竟然說不出話來。

見堂弟如此表情,熊裳嘆道:「差事的事情就得認命。我以前可從來沒想到我居然會在禮部干。」

「哥,我還是想去養馬場。」熊林固執地說道。

「為何?」熊裳已經弄不清楚堂弟怎麼如此堅持。

熊林答道:「哥,現在進士並不好考。便是考上了又能如何?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得弄個營生。種地我也不行,我還是挺喜歡養馬的。」

「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個養馬的營生。現在大宋賺錢的營生多的很。」熊裳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鍍金煙盒,從裡頭拿出根呂宋小雪茄遞堂弟,自己也抽出一根,兩人把雪茄點上,很快屋裡面就瀰漫著一股煙草的香氣。

「現在都賺錢的營生多得很。你看司馬考是尚書,我也是尚書。當年司馬考丟了官,到福州投奔趙官家的時候,他家才有幾個活錢。咱們家難道不比他家富么?司馬考家有紡織鋪子,咱們家也有。現在單比刺繡,咱們家還是不比司馬考家差。可司馬考家真正賺大錢的產業已經不是刺繡,而是劍麻。他們家原先在廣東種劍麻,現在已經到了暹羅種劍麻。還經營造紙,賺的錢可多得很……」

「哥。我還是想在公家干。」熊林態度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熊裳對堂弟的堅持很感到無奈,他嘆道:「你沒看這個自薦信么?當下想在公家干,你大概的先在相關學校上學。你都二十三了。」

「我就去畜牧學校上學。」熊林答道。

「你……」熊裳被這果斷的答覆給弄到無法回答。在大宋,便是讀書之家,三十歲前若是考不上功名,也得找營生。三十歲的時候才從養馬的學校畢業,對於讀書人來講未免太有些驚悚。

「我……便去找忠王問問。」熊裳最後還是決定支持一下自家堂弟。

現在的忠王就是趙官家的大哥趙嘉信,上層都知道趙嘉信並沒有什麼讀書的天份,卻是個農業學問家。他主持了好些良種研發,讓大宋糧食產量增加了最起碼一成。而且在牲口育種上也有非常不得了的成就。現在他身為大宋農學院的院長,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在民間的口碑相當不得了。

「太好啦!」熊林登時就有了喜色。

見堂弟這麼歡喜,熊裳不解地問道:「你為何這麼想當養馬場的場長?現在的趙官家乃是中興之主,見識與狠辣可與開國皇帝相比。這可不是仁宗那時候,便是搞砸了事情,官家還能容得下。」

熊林答道:「哥。我就是喜歡馬。以前我總不敢說出來,現在局面不同了,搞個這種營生已經不丟人了。而且你讓我自己投錢搞馬場,我哪裡有那麼多錢。那時候不管是什麼破爛馬,一匹也是六十兩銀子。咱家是真的開不起啊!」

熊裳知道自己的堂弟不是個只愛吃喝玩樂的傢伙,不過他很是訝異,沒想到堂弟的愛好竟然是馬匹。再想想,他倒是也有些釋然。有錢沒錢的人家都能養馬,愛馬這還真的是有錢人家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堂弟不要半途而廢就好。

有了明確的目的,熊裳立刻準備名刺,派人送去忠王那邊。上層見面得先預約,並不是說熊裳尚書想去見農學院院長,跑去就能見。農學院院長想見禮部尚書也是一樣。這兩位都有自己的工作,哪裡可能天天都等著見人。

忠王如眾人所傳聞的那樣並沒有架子,第二天就給熊裳回了信,安排了見面時間。第三天一大早,熊裳就帶著堂弟熊林前去農學院。

農學院的校區在杭州新城的邊緣,旁邊就是好大好大的農田,這些農田都是農學院的試驗田。論起廣闊,熊裳感覺自己彷彿到了大地主家一樣。到了農學院,校園裡面到處都是學生。熊裳覺得很是訝異,他沒想到來學種地養牲口的竟然有至少幾千人。

再一想,熊裳發現自己想的還不對。農學院屬於制科的新體系,制科與科舉不同,制科人員沒有功名,還是每年一考。也就是說,農學院若是每一屆招生過千,那麼十年下來招生就過萬。

熊裳很是不能理解,竟然有這麼多人專門跑來學種地。

想歸想,熊裳並不敢說出任何讓人不高興的話。忠王對國家的貢獻極大,熊裳家也有人種地,駕船跑幾百里地只是為了能夠買到最新的種子。聽他們的評價,忠王的地位絕不在許多神靈之下。

見了面,熊裳有點訝異。忠王趙嘉信身材高大,看著有五十多歲的模樣。眉眼間能看出不少趙官家的樣子。令熊裳訝異的不是這兄弟兩人外貌上的類似,而是趙嘉信膚色曬的頗深,看著很有種老農民的意思,完全沒有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模樣。這種外貌讓熊裳尚書想起趙太尉所講的『勞動者』,這位忠王肯定是參加過很多很多艱苦的勞動。

熊裳上前給忠王見禮,然後把自己堂弟熊林叫來,介紹給趙嘉信。這些見面之後,熊裳先問了有關農學院招生的事情,得知學校竟然是要招收至少初中畢業生,熊裳臉色就變得更加不好看了。他這個堂弟還沒上過制科的學校。趙太尉推行制科也有好幾年,正常的初中生年齡已經普遍降到了二十歲之下。

在這種尷尬的局面下,熊林打破了沉默,「我願意努力讀書,早日畢業。」

「哦?」趙嘉信笑道,「便是快,也得讀五六年。慢的話,讀七八年也不稀奇。」

「我既然想養馬,當個馬場場長,便是這麼久也認了。」

「那你為何這麼堅持?」

「從小讀過書,見過一些唐代的畫,對裡面的那些絕世良駒心嚮往之。」

「既然這麼講,可否給說幾種出來聽聽。」

「大宛的汗血馬……」熊林開口就說道。

熊裳對馬匹沒什麼興趣,然而他注意到忠王的眼神中竟然有些讚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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