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西出陽關 第185章 池塘夜話

開封府左按察使孫非仁身穿孔雀緋袍常服,這也是大明朝正三品官員的工作裝。人靠衣裳馬靠鞍,穿了官服的孫臬台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態勢。昨日晚宴穿的儒生服,酒席之間還以兄弟相稱,但今日在眾官面前,自然不同。

我起身行禮道,見過臬台大人。我沒有官身,以江湖規矩行禮。

孫臬台分管開封府刑名,是六扇門的頂頭上司。微微點頭,來到上座。看了下被我打趴下的滿地捕快,皺了皺眉道:監察大人有些過分了吧?

我心想你雖分管六扇門,但我是登聞院監察,各州路六扇門都屬垂直管理,說話倒也理直氣壯,笑道:不過分,不過分。

說著遞上一支帝豪,之前帶的中華抽完了,臨來的路上李朝陽給我弄了包本地煙。這群捕快,上班期間違反工作紀律,而且以下犯上,我看不過去,略施懲戒而已。

孫臬台怎會不知我是來給李朝陽撐場子的,今日上午之事恐怕已傳入他耳中。思索片刻才道:那就是本官律下不嚴嘍,如此多謝監察大人嘍。

我說現在朝廷整風的厲害,我還比較好說話,要是遇到欽差、巡查,說不聽一道奏摺上去,如今開封府正在開展創城工作,說出去有損咱們形象啊。

孫臬台沉吟片刻,問劉雙喜,你們這邊整日里烏煙瘴氣的,秦大人代本官教訓你們,你們可有怨言?

劉雙喜本要辯解,見孫非仁給他連使眼色,氣哼哼道,屬下不敢!

對嘛,人嘛,該逞能的時候不能認慫,該認慫的時候不要硬撐。

孫非仁說,既然如此,你們回頭寫一份檢討,認識要深刻,不要應付了事。

我看孫非仁準備和稀泥,說這怎麼行,我覺得六扇門的人員安排有問題。

孫非仁不悅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我說著劉雙喜目無上級,以下犯上,乾脆免了算了。劉雙喜撲騰一下跪在地上,表姐夫,不要聽信這小子胡言亂語。

孫非仁喝道,怎麼跟監察大人說話?轉過頭對我說,這小子平日雖然倦怠,但辦案還是一把好手,不如派到下面州縣,戴罪立功如何?

我本想找個機會大鬧一場,順便立威,可這孫臬台也不是省油的燈,若真撕破臉皮,我到時一走了之,到時李朝陽也難做人。於是說,既然臬台大人發話,我自然舉雙手雙腳贊同。李捕頭,六扇門整頓一事,你作為直接領導,可要上點心了。不然等孟總捕頭問起,我也不好交差。

我搬出孟悅來,好歹也是正三品官職,還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心想孫臬台這點面子應該給吧。李朝陽怎會不知我話中之意,連連稱是。

孫非仁說,既然秦大人發話,那就照辦吧。我還有個會,就不多逗留了。說罷,起身離去。我送孫非仁離去,兩人假意寒暄幾句後,我回到大廳之中。

劉雙喜面如死灰,臉上露出怨恨之意,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我跟其餘人道:諸位都是開封府捕快,拿著公家的俸祿,行事自然要本分,若本官將來知道你們再胡作非為,定不輕饒。李總捕頭,劉捕頭調整一事,你儘快擬個章程出來,我給京城寫信稟明情況。

李朝陽能做到這個位子上,我給開封府六扇門捅個窟窿,他自然懂得如何去安排,一連下了幾道指令,作了一些人事調整,這是外話。

隨後,李朝陽陪我們在開封府逛了兩日,把開封府遊了個遍。六扇門那邊,趁著我還在,李朝陽也抓住機會,孤立一批人,拉攏一批人,打擊一批人,雖未能將六扇門完全控制,去也不如以前如孤家寡人那般。

崔家倒也沒搞出什麼動靜,只是聽說崔若望回去後被一頓毒打,隨後被崔家老爺子下了禁足令,估計這段時間也老實一陣子了。

期間,我又去了一趟佛陀廟,本想與慕容輕靈告別,卻沒見到她。

我與柳清風商議了下,便收拾行李啟程。李朝陽騎馬陪同送出十多里,來到城外,李朝陽送了我們一份別敬,足有百兩。從京城帶來的銀票,一路上花的七七八八,我也沒推辭,收了下來。

不知為何,儘管柳清風竭力邀請,李名秀並未與我們同行,我本來對她也沒什麼好感,隨她去吧,倒是柳清風頗為失落了一番。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有村住村,借宿農家,或風餐露宿,倒也逍遙自在。

正是秋收時節,莊稼地遍是高粱玉米,處處一片豐收景象。自七年前皇帝將年號更改為開泰以來,托老天爺的福,中原這些年一直風調雨順,鮮有天災人禍,大明朝國力強盛,百姓也跟著過了若干年好日子。

這日,柳清風從田裡偷了幾根嫩玉米,兩人在附近挖坑點火,準備萊頓大餐。豈能無肉?我看到不遠處有個池塘,傳來陣陣蛙鳴,於是來到近前,看到有幾隻青蛙在呱呱亂叫,我悄無聲息來到不遠處,提四湖內力,施展半寸河山,破!

一聲出去,頓時十多隻青蛙被震暈過去。柳清風嘆道,要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如臨大敵呢!

我不屑道,你懂個毛線,肚子餓,就是人生大敵,這蒼茫的田雞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人生一世,不就為了個吃喝拉撒嗎?

我撿起田雞,剝皮只留了兩條腿,撒上些椒鹽,在火上烤起來。

我記得在武當時,師父說田雞體內寄生蟲挺多的,吃了會不會對身體有害?哎,你給我留著點,我就這麼一說哈。

兩人對著玉米,就著田雞腿大快朵頤,柳清風說,有句話我忍了很久了。

我知道這小子肯定沒什麼豪華,於是說那就接著忍吧。

柳清風正色道,三觀,那夜在如家客棧的那青衣女子是誰?

我說應該是魔教中人吧,我也不認識,她的思維很奇怪,不過魔教中人嘛,行事多麼怪誕,都可以理解。

蘆花和叫花驢在啃著池塘邊的青草,兩人吃完東西,天色已晚,看著夕陽西下,我突然記起曾經有那麼一天,在魔鳴湖畔,我與紀君璧也曾這樣。想到此,思緒竟然飄向遠方。

曾經我以為明教是最懂我的人,共事將近一年,跟她在一起,心中總是無比寧靜,我也無比懷念剛入鏢局那段時間,我們四人組無憂無慮的闖蕩江湖,那時候賺錢也少,但身邊總是充滿快樂。江南之行後,我也還對她留有一絲希望,但我始終不能理解,以她冷傲的性格,怎會對上一代恩怨如此在意。我曾經問過慕容輕靈,她也絕口不提當年與我師父三俗之間的往事。明教對我並非沒有感情,否則也不會在我被王客擊傷後來家裡看我。只是,京城再見時,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產生了一絲隔閡。那種隔閡,不必說出,卻能感覺到。

與賈茗之間,更多的是那種兄妹之情。與生長在宮中的其它天之驕女相比,太平更多了一絲靈氣,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氣息,這也是吸引我的地方。在別人眼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在北周、東夷名滿天下的貴族,在我眼中,她就是一個純真靈巧的女子。離京之時的那一席話,掛在頸上那塊玉佩,更像是童話故事中的橋段,夢幻,而又真實。

聽那京雨柔說,紀君璧還活著,白虎也證實這一點,卻又不肯告訴我下落,到讓我有些記掛。我並不是多情之人,但總覺的虧欠紀君璧太多。初見之時,她是魔教聖女,每次見面恨不得要置我於死地,但在魔鳴湖的幾個日夜,我們並肩戰鬥,心中對彼此更生出一絲情意。當她為了救我被亂流沖走時的那剎那,我感覺自己心都要碎掉了。

柳清風坐在草地上,雙手撐地,看著不遠處正在飲水的叫花、蘆花,突然道:三觀,我覺得看不懂你。

哦?

我覺得你跟我不同,我沒什麼大志向,任何事都隨遇而安,除了貪圖點小便宜,偶爾調戲下美女,你不一樣。從江南回來之後,你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我看得出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無論是工作,還是練功,都近乎自虐一般,武功進境也一日千里。雖然你從來沒說過什麼,但我知道你跟明教的事對你的刺激很大。你這麼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沉默了。我為什麼那麼拚命?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從江南回來後,我心中總是憋著一股氣,當時歐陽珠那句,你若能成為一品高手,你若家財萬貫,我便同意把明教嫁給你。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種鄙夷的眼神。柳清風雖也在場,但卻沒體會到那時我心中的憤怒。所以在慕容山莊,借著噬靈珠威力,我不惜耗損自己壽元,也要那裡爭一口氣,要證明我並不比任何人差。但這種話,我只會咽在肚子里,怎麼會對我的好兄弟明言?

我嘆了口氣道:因為我達到過一品境界,除夕夜我也體會過三境之外的力量,這些東西讓我痴迷。自那時起,我便發誓,要成為超一流的高手,要成為天下聞名的大俠,要成為人人敬仰的英雄,更要成為家財萬貫的土豪。之所以接下這趟鏢,何嘗不是想借這個機會砥礪自己,三俗對我期望那麼大,我怎能讓他老人家失望?這次西涼之行,我便是要在江湖上闖出名聲,將來在行鏢天下,讓那些江湖宵小提到我們中原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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