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兩周後,季度舞蹈拉開了序幕。第一天在「歌舞練場」劇院的更衣室里,我簡直按捺不住激動之情,因為豆葉告訴我,會長和延會來觀看。化妝的時候,我把會長的手帕塞在襯衣里,緊緊貼著肌膚。

一小時後,我和其他學徒一起站在舞台側面,準備表演開幕式舞蹈。我們穿著統一的紅黃兩色和服,腰帶是橙色和金色,每個人看起來都彷彿熠熠閃光。音樂奏起,鼓一聲,三味線數弄,我們像一串珠子依次踏著舞步上台,舒開雙臂,打開摺扇。我感覺從未有過的參與感。

開幕那場過後,我立刻到樓上去換和服。我要表演的獨舞是「朝日映波」,表現的是一位少女晨起在海中沐浴,愛上了一頭被施了魔法的海豚。我換裝很快,還剩下幾分鐘可以向觀眾席里張望一番。我跟著時斷時續的鼓聲來到舞台側面,其他幾個藝伎和學徒已經湊在滑動門上的雕花縫隙往外瞟了。我也過去看,發現會長和延坐在一起。從音樂里我知道豆葉的舞蹈開始了。

井上派的絕大多數舞蹈都是表演某個故事,這一支「朝臣返妻」是從一首中國詩改編的,說的是一位朝臣與宮廷中的女子有一段長久的戀情。一天夜晚朝臣的妻子躲藏在皇宮的外面,想知道丈夫是在什麼地方消磨時光的。終於,次日清晨,她從灌木叢中看到丈夫和情婦辭別,可是她因受寒而病倒,不久就去世了。不知是因為豆葉舞姿優美還是故事動人,總之我看著她,心裡感到悲傷,覺得我自己就是這場可怕的背叛下的犧牲品。舞蹈末尾,陽光充溢了舞台,豆葉穿過一片樹林,跳起她的死亡之舞。我不知道後來怎麼樣,我實在不忍心看下去,而且無論如何我也該回後台去準備自己的登場了。

我等在舞台側面的時候,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整個建築物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這當然是因為悲傷對我來說總是重得出奇。終於我聽到鼓聲和三味線的奏樂,我唯一記得清楚的是我驚訝地看到自己的胳膊舞動得如此嫻熟、流暢。我把這支舞蹈練習了無數次,我想我一定是練到家了,因為儘管頭腦一片空白,我仍然舞蹈自如,毫不緊張。

「古都之舞」過後,這事終於發生了。那天豆葉來到藝館,告訴我說我的「水揚」競價已經開始了。接著第三天,媽媽要我上樓找她。

我剛踏上第一級階梯,就聽到門拉開了,南瓜突然一頭沖了下來,就像一桶水倒出來,奔得腳不沾地,她看來沮喪萬分。但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衝進過道,跑出去了。

我進門後,媽媽告訴我醫生就要來了。我以為她說的是螃蟹醫生,不料幾分鐘後,上來的根本不是螃蟹醫生,而是一個年輕得多的人。

「就是這個姑娘。」媽媽對他說。

我向年輕醫生鞠了一躬,他也還了一禮。

「夫人,」他對媽媽說,「我們在哪……?」

媽媽對他說這間屋子就好。我看到她關門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她開始來松我的腰帶,接著她又脫下我的和服,讓我穿著襯袍到鋪上躺著。

醫生跪在我腳邊,道了聲歉,捲起我的襯袍,露出我的雙腿。我忐忑不安,難道競價結束了嗎?這個年輕醫生是勝利者?那螃蟹醫生和延呢?我甚至想到會不會是媽媽故意陰謀破壞豆葉的計畫。年輕醫生調整了一下我腿的位置,把手伸進我雙腿之間,我已經發現他的手和會長的一樣光滑優雅。我覺得羞愧難當,無處躲藏,簡直就想把臉遮起來。我躺在那裡,雙眼緊閉,屏住呼吸。感覺就像「多久」喉嚨里卡了一根針,阿姨扳開它的嘴,媽媽把手指伸進它喉嚨去。醫生終於把手拔了出來,蓋好我的袍子。「姑娘白璧無瑕。」他說。

「噢,是個好消息!」媽媽回答說。

年輕的銀髮醫生走後,媽媽幫我穿上衣服,命我坐在桌旁。她突然二話不說,揪住我的耳垂用力拉,我叫了起來。「小姑娘,你是個非常值錢的貨色。我低估你了。好在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你一定要知道以後我會牢牢看著你的。男人想要你,就得付一大筆錢。聽明白了嗎?」

「是,夫人。」我說。當然啰,她把我耳朵拉得這麼慘,無論她說什麼,我都會說「是」的。

我打算告退,但媽媽叫住我,說道:「我決定了。你在藝館的地位要變動一下了。」

我吃了一驚,正想說些什麼,但媽媽阻止了我。

「下周你和我要舉行一個儀式。那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和我親生的一樣。我決定收養你了。有朝一日,藝館就是你的。」

我聽了這話,又興奮又傷心。興奮是因為從此以後可以擺脫初桃的威脅,而傷心是為了南瓜,難怪她剛才那樣衝下來,想必是得知這個消息了。

「媽媽,」我猶豫了一下說,「我很高興,可是……我能不能問一句,你能同時收養南瓜和我嗎?」

「哦,你現在算是懂生意經了,是吧?」她回答說,「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怎麼管這個藝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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