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聆聽,來自天空的輓歌 第九章 另一張面孔

「是啊,你還真是罪孽深重呢。」在潘尼斯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龐大的身體從背後遮擋住了初升的朝陽,巨大的陰影把潘尼斯的身體整個籠罩在其。影子雖然龐大恐怖,但是聲音卻帶著綿綿不絕的無窮韻味,讓人忍不住沉醉其「受人尊敬愛戴的英雄,神靈一樣完美的首領,自亡者歸來之禍結束後再也沒有音訊的魔劍士,凱爾變態伍德先生。」

「呼,還是被你認出來了,芙蕾雅。」潘尼斯依然單膝跪在墓前,用手輕輕的擦拭著墓體和墓碑,拂去面沾染的塵土,像是幫曾經的小妹妹摘下飄落到頭髮的落葉一樣溫柔「其實我也早有預感,你們幾個里,首先發現我身份的人一定是你。」

「呵,身為奧丁的女兒,克里斯托老師的弟子,經常陪伴在這兩位知道你身份的人身邊,如果咱們沒有交集還好,一旦像現在這樣有了交集……」芙蕾雅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成熟笑容「如果我要是還不產生疑問和猜測的話,真該懷疑自己的智力了。」

「所以今天你終於找到了確認的機會?」潘尼斯轉到墓碑後面,開始擦拭背後的部分「然後等我一早出門的時候,你悄悄跟在我後面不遠處,一直跟到了這裡。」

「你也並沒有阻止我呀。」芙蕾雅歪著頭,笑容好像很天真的樣子「你明知道我跟在背後,為什麼不甩開我呢,以你的能力,這樣做應該很容易吧。」

「甩開你又有什麼意義呢?」潘尼斯反問道「你既然已經產生了懷疑,那麼這樣一直相處下去,總有一天你會確認自己的想法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區別而已,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而且,你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你又不會去和凱瑟琳她們亂說,我有什麼必要去擔心呢?」

「你這麼自信?為什麼你能確信,我不會把這件事四處亂說呢?」芙蕾雅瞪著美麗的大眼睛,看去很驚訝的說道「女人啊。你們是流言的載體,你們是隱私的死敵,女人啊,多少秘密因你們而泄露,所以。我的兄弟啊,永遠不要去相信一個女人能為你保守秘密,無論這個女人有多麼愛你。」

「獨角的夏洛特,第七幕第二節,不錯的念白。」潘尼斯笑了笑,搖頭道「不過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你不僅是女人,而且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心裡明白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能做,而且。你自己也有秘密的,不是嗎?」

「我有什麼秘密。」芙蕾雅胖乎乎的臉一僵,移開視線說道「好吧,你怎麼知道的?」

「純真的芙蕾雅,熱愛詩歌和學,只知道沉浸在字的世界裡,對凡世一切的了解都彷彿一張白紙一樣。憧憬愛情,卻天真的像個孩子一樣的芙蕾雅。」潘尼斯停下手裡的動作,仰頭看著芙蕾雅輕笑道「這樣一個女人,真的存在嗎?甚至說。真的曾經存在在這個世界嗎?哪怕只有一天的時間。」

「謊言是我的外衣,偽裝是我的面具。」芙蕾雅低頭說道「我把一切真實隱藏在心靈的最深處,用虛偽的假象面對這冰冷的世界,這是我。一個真正的我。」

「艾格妮莎的假面之死,秋草集第三卷十一篇。」潘尼斯似笑非笑的說道「你用來形容自己,不覺得有些過於嚴厲了嗎?」

「沒什麼嚴厲的,不覺得很貼切嗎?」芙蕾雅輕嘆一聲「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知道。」

「一個人的偽裝再巧妙,在每天的接觸里也會偶爾露出漏洞。」潘尼斯聳聳肩。不置可否的說道「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難猜的事,稍微動動腦子能想明白了。」

芙蕾雅板著臉一言不發,用沉默作為回答。潘尼斯也不在意,隨意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一個從出生起生長在城主家庭的女孩子,一個漂亮的可以讓全城的人都迷戀的女孩子,一個聰明又有潛力,很早晉陞黃金階的女孩子,這樣的人,一生會面對多少骯髒和邪惡,看透多少虛偽和謊言,這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我了解吧。」

「我寧願刺瞎雙眼,也不願看到那些虛偽的笑臉,我寧願刺聾雙耳,也不願聽到那些甜美的謊言。」芙蕾雅目光陰鬱,聲音低沉的說道「我寧願選擇死亡,也不要掙扎在這個醜陋猙獰的世界,毀滅吧,毀滅吧,讓所有的一起,和我一起在這熊熊火焰走向滅亡吧。」

「婚禮的煙花,第五幕,抱歉,我對喜劇不是很熟,忘記是第六節還是尾聲部分了。不過,你其實對一切都很清楚吧,所以說你是個聰明人。」潘尼斯重新恢複動作,開始繼續擦拭墓碑「你之前也和凱瑟琳她們說過,你出生以來這些年,除了奧丁和克里斯托,接觸到的其他人都是有目的吧,不是因為你的家世,是因為你的容貌,像蒼蠅一樣煩人。但真的只是這樣嗎?簡單一句覬覦你的家世和容貌,實際背後會隱藏著多少無恥的陰謀和骯髒的手段,能一路從這種環境里平安的走過來,真的是一個純真善良像白紙一樣,只靠奧丁那個忙碌的父親保護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嗎?我是不太相信呢。」

「我也不太相信。」芙蕾雅沉默了許久,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用虛假來面對虛假,用偽善來面對偽善。」潘尼斯低聲道「我們在痛苦,自以為學會了成熟,自以為得到了成長,但是,我們只不過是從這片骯髒的海洋里掬起一捧污泥塗抹在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變得和世界一樣骯髒。到底是骯髒的世界污染了我們,還是骯髒的我們組成了這個骯髒的世界?」

「艾斯維的復仇之路,第二幕,第三節。」芙蕾雅對於潘尼斯配合的說話方式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但聲音依然沉重「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我也不知道答案。」

「沒有答案,只看自己怎麼想。」潘尼斯說道「後面的問題很好猜了,你在這個感覺處處都是陰謀和惡意的世界裡,居然遇到了凱瑟琳她們,她們居然用單純的善意對待你,沒有任何其他企圖。你終於找到了一片避風的港灣,所以努力地扮演著一個天真善良的角色,只為了她們不會討厭你,對吧。你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為了讓熟悉的人面對面也很難認出你來,這樣在重新回到她們身邊的時候,不會給她們帶來麻煩,沒錯吧。不對,不止這個目的,我明白了,婚禮事件也是你直接誘發的,變成現在的樣子也是為婚禮事件製造一個合理的借口。呼,最早威斯克接到那封信恐怕不是因為巧合吧,世哪有那麼巧合的事,那封信你是有針對性的想辦法送到他手的吧。」

「這樣我輕鬆了。」芙蕾雅苦笑著說道「沒有美麗的外表,沒有人知道我的家世,於是那些讓人噁心的視線和聲音果然消失了,而且我也可以很快樂的和凱瑟琳她們一起生活下去,雖然需要一直偽裝成天真純潔的性格,不過畢竟十多年過來,我都已經習慣了,有時候我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本來是這樣的人,只是在複雜的環境里迷失了而已。」

「欺騙的最高水平,是連自己一起欺騙嗎?不過你又怎麼能這麼確定那是你的錯覺呢?真的是錯覺嗎?」潘尼斯神秘的笑了笑,追問道「你覺得凱瑟琳她們蠢嗎?」

「當然不。」芙蕾雅猛地抬頭,不滿的說道「她們是真正的善良,根本不是愚蠢。」

「凱瑟琳從小受到貴族教育,擅長揣摩人性,薇薇安敏感,擅長看透情緒,麗娜在黑暗和孤獨里獲得了野獸般的直覺,擅長感知人心。」潘尼斯反問道「如果你覺得她們不蠢的話,憑什麼認為她們在每天的相處,不會看穿你的偽裝呢?算你的偽裝再嚴密,真的能瞞過身邊最親密的這幾個聰明人嗎?」

「我……」芙蕾雅語塞「我沒有這麼想過。」

「你當然沒這麼想過。」潘尼斯說道「你只是本能的蒙住自己的心,不敢讓自己去想而已,實際你也應該有覺悟了吧,她們其實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有說明而已。」

「但是,為什麼?」芙蕾雅咬著嘴唇,求助般不安的問道「如果她們知道了,不是應該厭惡我甩開我嗎,為什麼……」

「是啊,明明受到了最好的朋友的欺騙,明明最好的朋友一直在偽裝,為什麼她們還這樣配合呢?」潘尼斯古怪的笑著眨了眨眼「你猜猜看,這是為什麼呢?然後你再摸著自己的心問問自己,一切真的只是偽裝嗎?」

「不對呀。」潘尼斯的話讓芙蕾雅沉思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瞪著眼睛說道「話題怎麼轉移到我的身了,剛剛不是還在談論你的身份呢嗎?凱爾先生。」

「呵呵。」目的被戳穿,潘尼斯也沒有在意,完成了最後一點擦拭工作,怕拍手站起身說道「做個交易吧,剛才這些話是我的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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