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草原上的風 第五十七章 祭奠

雙眼對視。

芙拉爾淡綠色的雙眸像一池湖水,清澈的瞳孔中倒映著潘尼斯的影子,洞察萬物的雙眼似乎透過他掛在臉上的嬉笑,看到了他隱藏在面具後的疲憊痛苦和滄桑。這一瞬間,芙拉爾感到自己的心很痛,痛的像被一雙手一點一點細細撕碎一般。

「他們都告訴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過的很好,比以前快樂的多。」芙拉爾輕聲嘆息,圍繞在腳邊生長的野花也感到了她的情緒而黯然垂下了頭:「是他們都在欺騙我,還是他們根本不了解你?你這樣也算是比以前快樂嗎?」

「呵,確實比以前快樂啊。」潘尼斯低聲輕笑:「再沒有什麼比一步一步認清自己,一點一點回味過去的傷痛更快樂的事了。」

「你……唉。」芙拉爾的眼睛裡水光盈盈,慢慢走到潘尼斯面前,手指輕輕點在潘尼斯的心口。翠綠色的光芒由她的手指射出,灑落在潘尼斯的身上,代表著生命活力的氣息不斷拂過潘尼斯的身體,洗刷掉他身心的疲倦:「跟我一起回王庭吧,那裡才是你的歸宿。」

「你應該知道,不可能的。」潘尼斯搖搖頭,注視著芙拉爾的眼睛:「當年我就對你說過,一切都不同了,我的……女王陛下。」

「為什麼?」芙拉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了手指的顫抖,但發顫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波瀾:「是,一百年前,我爭不過她,我也不會去跟她爭,我只會祝福你們快樂。但是,現在奈莉她已經不在了,時間已經過去一百年了,你還要活在記憶里活多久?」

「我對不起她。」潘尼斯苦笑著說道:「也許有一天,我償還了我所犯下的罪孽,那時候我會從記憶里走出來吧。呵呵,我現在已經開始走了,你不知道嗎?」

「好啊。」芙拉爾咬著牙說道:「我等著你,我等著你走出來的一天。再等一百年?再等一千年?你別想用這個借口甩掉我,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做不到。」

「何必呢。」潘尼斯嘆息:「何必把漫長的生命浪費在我的身上?你……」

「又想找什麼借口了嗎?」芙拉爾臉貼著臉,盯著潘尼斯的眼睛。呼出的氣息帶著水仙花的香氣:「沒用的,在一百年前我就認定你了。哪怕舉行儀式和你分享一半生命我也願意。到了現在,你就不要妄想著可以再用這些介面脫身了。」

「唉,隨便你吧。」潘尼斯揉著額頭,實在沒有精力再繼續爭執下去了,嘆息著說道:「萬一等到哪一天,你發現你自己白費功夫,到時候可別後悔。」

「嘖嘖嘖,明明應該偷著高興的吧。」「是啊,芙拉爾都說道這個地步了還拒絕。」「就算奈莉姐姐的靈魂看到也會被氣死吧。」「真是差勁的男人。」「芙拉爾。我要是你我就狠狠揍他一頓。」「然後再把他一腳踹開。」「這種男人就要這樣對待。」

「喂,你們兩個。」潘尼斯對用搗亂來緩和氣氛的翼人姐妹怒視,不滿地說道:「不要跟著起鬨了。」

「嘿嘿,誰讓你們只顧自己說話。」「對啊對啊,把我倆拋在一邊。」「還有小獅子,你們也不理。」「這是淑女的報復,在淑女的怒火中顫抖吧。」

「好了。兩個小淑女,不要鬧了。」潘尼斯一左一右,按著翼人姐妹的頭髮揉了揉:「時間很晚了,說正經事吧,這裡就是他的墓地?」

「是的。」芙拉爾背轉身微微擦拭了一下眼角,轉回來時已經恢複了正常:「熊人卡爾就葬在咱們腳下。」

「為什麼會在這裡?」潘尼斯疑惑地問道:「以他的地位和戰績。完全有資格葬入獸人先祖神廟的英靈之地,怎麼可能只在這片家鄉的土地上埋在一處不為人知的角落?」

「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把芬奇薩滿活著帶出來,而且他認為讓一位人類女性為了世界而犧牲是作為戰士的恥辱,所以他一直為了自己獲得英雄這個名號而感到羞恥。」芙拉爾語氣低落地說道:「所以他在臨死前託付瑪雅和媞雅,不留墓碑,因為他沒有顏面去面對先祖的靈魂。」

「呵,這個笨蛋。」潘尼斯失落的笑了笑。盤膝坐在地上,拿出幾個密封著的瓶子,這是之前向某個部落首領要來的烈酒。撬開一瓶直接灑在地面,濃郁的酒氣立刻向上蒸騰,讓附近十幾面都可以聞到撲鼻的酒香:「你當然搶不過奈莉了,在需要犧牲的時候,誰能和奈莉比速度呢?奈莉一定是第一個。」

「你也知道這個道理啊。」芙拉爾肅容站在潘尼斯背後,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道:「那你又何必自稱罪人?」

「我和卡爾不一樣。」潘尼斯搖頭道:「我是因為其他事,不要再猜了,我現在還沒做好說出來的準備。」

「隨你怎麼想吧。」芙拉爾又一次嘆了口氣,接過潘尼斯遞來的酒瓶,也在草地上灑了一圈,低聲說道:「雖然咱們只見過一次面,但在最危險的時刻卻是彼此交託生死的戰友,你去世的時候也沒能來看看你,抱歉了,希望你的靈魂可以回歸先祖的獵場,化作狼魂永遠在草原上奔跑。」

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幾瓶酒被幾個人分別舉著灑在地上,就連蠍尾獅迪利都叼著一個瓶子在地上灑了一遍。五瓶酒灑完,濃郁的酒氣熏得芙拉爾和翼人姐妹接連倒退了幾步,才勉強睜開了雙眼。潘尼斯倒是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打開最後一個瓶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一串獸人語從口中流利的吐出:「我的獸人兄弟,我的老朋友,最後一次喝酒的時候,明明答應過你,等解決了亡靈的問題,再回草原上陪你痛飲,沒想到,讓你這一等就是一百多年。現在好了,我終於敢和老朋友們見面了,以後我會經常來找你喝酒的。希望你不要怪我這麼晚才來。」

說完,潘尼斯把已經空了的瓶子遠遠丟開,輕輕拍了拍帶著酒香的地面,長身站起:「謝謝你們今天晚上願意陪我來見他。」

「結束了?」芙拉爾問道:「你這次把瑪雅媞雅姐妹找來,不會就是給你指位置吧。」

「不,有兩件事呢。」潘尼斯搖頭道:「本來還想讓她們給你傳信,不過你既然親自來了。那就更簡單了,一起聽聽吧。」

「第一件事其實我已經問過她倆了。」潘尼斯解釋道:「我兩個月前。讓她倆幫我找點東西,就是克里斯托曾經吹噓過好幾次的那個地精密碼盤的配套物品,她們已經找到三個了。」

「我們很奇怪啊。」「你為什麼突然對那個東西感興趣了?」「那東西七個一套,很難找齊吧。」

「因為我前段時間冒險過程中,發現了三個。」潘尼斯說道:「所以托你們幫忙找找試試,沒想到居然這麼順利。至於突然感興趣的原因,唔,我想用來救一個人。」

「那東西能救人?」「不可能吧。」「那只是一個存儲信息的裝置啊。」

「我和克里斯托在偶然機會下碰過一次面,商量過一下。」潘尼斯說道:「這套密碼盤很可能關係著一個地精的巨型遺迹。而且是保密等級最高的遺迹。地精的醫學科技你們也應該聽說過,遠超過現在的水平,一些現在無法治療的怪病,也許可以在遺迹里找到特殊的醫學設備治療呢。」

「你要救得人,就是你身邊那個薇薇安吧。」芙拉爾說道:「我見過那個孩子幾次,安圖因送她回王庭尋求過幫助,不過我們都沒辦法。很天才的一個孩子。這樣實在可惜,如果真能治療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救人是好事。」「不過最後一個配件在海族手裡。」「聽說是在他們手裡。」「不過我們和孩子沒有往來。」「所以不可能要來。」「還是靠你了,凱爾哥哥。」

「海族的事我來想辦法吧。」潘尼斯說道:「現在跟你們說第二件事。」

「怎麼這麼嚴肅?」芙拉爾有些謹慎地說道:「不是什麼好消息吧。」

「你們應該都在追查吧。」潘尼斯問道:「關於之前亡者歸來之禍的原因,還有最近一百年來亡靈活動加劇的真相。」

「恩,和一群邪教徒有關。」芙拉爾說道:「我記得我托安圖因給你傳過消息。」

「恩,這群邪教徒的名稱叫神仆。裡面大多數成員是屍鬼,少部分是亡靈法師。」潘尼斯嚴肅地說道:「而且,他們有可能在密謀,重新打開那扇門。我們破壞了他們其中一個環節,但是會有多大影響,今後會怎麼樣,誰也說不準。」

「消息可靠?」幾個人同時心裡一緊。就連趴在地上的蠍尾獅都專註的抬起頭來。只有真正經歷過那次戰鬥的人,才能理解那扇門背後的世界有多讓人畏懼。

「阿斯克,他接任了盜賊公會會長之一的職務了。」潘尼斯說道:「他打探來了的消息,我覺得準確性很高。」

「我明白了。」芙拉爾立刻整理了一下衣服,掏出斗篷套在身上:「我立刻回去通知王庭,這件事是最高優先順序的。」

「我們也馬上回去,召開族內議事會。」「我突然有種很不安的預感。」「我也有。」

「謝謝你們了。」潘尼斯說道:「順便想辦法幫我通知一下菲拉,大家各自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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