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再回到萬花莊園時,已經是夜裡十點鐘。

一道老紳士的身影正候在大門口,看樣子是等了很久了。一見到素末,老紳士連忙堆出優雅又和藹的笑:「尹小姐回來了?先生在書房裡等您呢。」

那是江玄謙的管家鍾老先生,素末一聽這話就猜出了大概:「先生回來很久了?」

「嗯,有一會兒了。尹小姐還是先上書房一趟吧,我擔心先生等久了會不高興。」

她點點頭,速速前往江玄謙書房時,又聽到鍾先生頗有內涵地添了句:「也不知為什麼,今天先生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理呢。」

她腳步一頓,心中已經瞭然了。

江玄謙的管家就和他本尊一樣,說話做事永遠優雅又得體——「先生今晚不知為什麼一直不說話呢」,意思就是:我家先生心情很不爽大伙兒小心哪;「先生今兒不知為什麼一直沒下樓呢」,意思就是:你們誰都別去惹他否則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別怪我老鐘沒提醒你啊;「先生今兒不知為什麼一回來就把自己的關在書房呢」,意思則更加簡單明了:你們誰?誰惹的他自己去送死,快去,不送!

而今晚的素末,隸屬於第三種。

想來是今晚在餐廳里的「賣力演出」惹得那禽獸不痛快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朝鐘先生點點頭,走了上去。

熱愛中華古典文化的江玄謙正坐在書房裡,今夜的閱讀書目為《老子》。

聽到敲門聲,他應了聲「進來」,抬眼見到來人是素末時,口氣也沒變:「這麼早就回來?不多玩一會?」

依舊溫和而優雅。素末在心中默默地腹誹:「再多玩一會恐怕連門也進不了了吧?」可面上當然一絲痕迹也沒敢露出來,只說:「到豪朗走了一圈就回來了,只不過剛剛在中途散了會步,耽擱了一點時間。」

「哦?關總這麼不知情趣,還讓女朋友走路回家?」

「……」

「還是說兩人濃情蜜意,嫌車程太短,乾脆改成了一起散步?」

這人如果想讓你閉嘴,永遠有一萬種方法。此時那廝的臉上儘管還罩著溫和得不得了的微笑,可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里,都透露著同一個信息——你,給,我,閉,嘴。

素末當機立斷地閉了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江玄謙的表情這才愉悅了一些。當然,這種愉悅也只有在他身邊跟了兩年多的素末才看得出來,要換了別人,估計這老狐狸情緒都七上八下過好幾回了,也沒人能瞧得出一絲端倪。

他法外開恩地招招手:「過來吧,給你看點東西。」

那本《老子》被反扣著放在書桌上,在《老子》的旁邊,是江玄謙工作用的iPad。

素末依言走過去時,就見他劃亮了iPad,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張奇怪的照片:看上去像是對著沙發的某一角拍的,而在那一角最不起眼的某個角落裡,一個微型的監控器正吐著微弱的紅光。

「這是……」

江玄謙划動長指,照片往左移,緊接著,出現了第二張照片。

那是一隻U盤,孤零零的一隻U盤,映在iPad的照片上。

莫名其妙。

素末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江禽獸招她過來的用意:「一張沙發和一個U盤,你讓我看這個做什麼?」

「圖二是U盤沒錯,」江玄謙將照片又移到了上一張:「可圖一,你確定看到的只是沙發?」

「嗯?」

朽木不可雕啊,不可雕。江玄謙搖搖頭:「想來是關先生魅力太大,把我們末末迷得七暈八素的,才害得這本來就蠢的腦子更加不靈光了吧?」

「你胡說什麼?」素末臉一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心虛的。她和關競風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不過是為了嗆一嗆那囂張的尹娉婷,才合著在眾人面前排了一場戲。眼前這禽獸是何等精明的人,能看不出來嗎?

「我和關先生其實……」

「我沒興趣聽你們倆的事。」

那到底是誰先開的話題?莫名其妙!素末簡直無語:「那你說,圖二到底是什麼?」

「你跟著關競風回豪朗想得到什麼,這照片里就是什麼。」

「啊?」這下子再也顧不得氣惱了,素末看向第一張照片上的紅光,「你是說……」黑色皮沙發,某個角落裡,一個微型監控器正吐著紅色的光——「你是說,這監控器就裝在事發當晚的包廂里?」

「沒錯。」

「不可能啊,關先生明明說……」

他眼睛微眯了眯,這下子素末即使反應再遲鈍,也看出了這廝雖然老是自己「關總」長 「關總」短的,可偏生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一點兒也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關競風的名字。

莫名其妙!她第二次在心中腹誹,訕訕然地咬住了唇。

江玄謙這才滿意了些,長指又指向屏幕:「像豪朗這種等級的娛樂場所,是不可能明目張胆地在包廂里裝監控器的。可老闆不這麼做,不代表他下面的人也不做。」他將IPAD上的照片再往右劃,第三張照片露出來了:「還記得她嗎?」

「豪朗的公關?」

「沒錯,正是那個用Dior香水的公關。付冉去找當事人時,這人就已經不在了,知道為什麼嗎?」

素末搖頭:「為什麼?」

「因為,那監控器正是她裝的。」

這下子素末更懵了:擦「迪奧真我」的公關在包廂里裝了監控器,然後,小冉去找當事人時,她就消失了——什麼邏輯?

「我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你說得再明白一些好嗎?還有,這監控器和『豪朗怪事』有關係嗎?不然你為什麼說這是我想要的?」她絮絮叨叨問了一堆,終於看到江玄謙張口,低聲地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素末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楚。」

「我說,你和那姓關的到底是什麼關係?」

「……」難怪她會沒聽清楚,好好的話說著說著,又返回到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了,而且剛剛是誰自己說「我沒興趣聽你們倆的事」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大BOSS,我們在講正經事!」

「我很正經啊。」大BOSS聳聳肩,一隻手在收回iPad後又關上了屏幕,「你也知道的,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對一起工作的夥伴比較上心。什麼時候我的工作夥伴傍上了關競風那樣的青年才俊,還在餐廳里你儂我儂,恩愛秀了我一臉……」他俯下身,那雙桃花眼逼至素末面前,距離近得讓她心驚地發現,裡頭偽善的溫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她心頭一凜。

然後,聽到男人陡然冰冷的聲音:「你今晚,蠢得像豬。」

素末的臉瞬時間爆紅:「你!」

「怎麼,生氣了?」

她咬著軟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襯著突然間爆紅的臉頰——不,不是氣的,而是昧著本意演了一出可笑的大戲後、被不留情面拆穿的屈辱。

這人明明一開始就想笑話她,卻偏偏要裝成好心人,先逗逗她、說點她想聽的話,將她引入他一手編出的迷局後——不好意思,爺我現在不想逗你了,迷局至此為止,當然,謎底你也別想聽!

可惡!

更可惡的是,這禽獸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還是那麼含笑看著她,看著她又羞又惱得整張臉都紅了,好半晌,終於過身,大步大步地朝門口走去。

「我話還沒說完,你想去哪兒?」身後傳來禽獸薄涼的聲音。

「不關你的事!」

「確定不關我的事?」他微笑,「好吧,是不關我的事。不過寶貝兒,別怪我沒提前通知你——這門一踏出,後果可是得自負的。」

溫和的威脅從身後傳來時,她已經握住了門把。

後果自負?呵,好個後果自負!

門把拉下,大門打開,身後江玄謙已不再說話了,身前的門外卻傳來了大驚失色的尖叫聲:「啊——」

素末瞪大眼,就在門被拉開的那一刻,兩道身影順著房門滾了進來,咚!跌到地上。

原來,門外有人偷聽。

一老一小,原本偷偷摸摸地趴在書房門上,這會兒大大咧咧地摔到了地上,姿勢出奇的統一,賣相出奇的滑稽。

那老的穿得一身正裝,滿頭花白的發被梳得整齊又時髦;那小的有一頭又細又軟的黑髮,卻配著兩顆象徵著混血兒的深褐色大眼,眨呀眨,眨呀眨,眨到他家老爹的臉上時,心虛地擠出一記又萌又蠢的笑:「Hi,爹地!」轉過臉,再看向素末:「Hi,末末媽咪!」

素末簡直無語:「鍾先生,你怎麼又帶著睿睿偷聽?!」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鐘先生表面上看著優雅又紳士,完全是傳統英式老管家的典型,可兩年來接觸得愈多,素末便愈發現這傢伙不僅偷聽癌晚期,還總喜歡拉著睿睿一起偷聽她和江玄謙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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