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如若初遇 第四十七章 闖宮

匕首鋒利的刀刃如紙一樣薄,林一川毫不懷疑自己扭扭頭,脖子上就會出現一道血口。她真會殺了自己?林一川凝視著穆瀾。她的眼神看似平靜,卻沒有殺氣。她的眉心緊蹙,林一川感覺到穆瀾心裡的急躁。

他不信,舉手去撥開頸邊的匕首。

「別亂動。」穆瀾的聲音冰冷,手也沒有抖,鋒利的匕首繼續貼在林一川的喉間。

換成跟來的是東廠或是錦衣衛的人,也許她就下手了。偏偏是林一川。

「這世上有兩種人會懷疑你。一種是想害你的人。另一種是關心你的人。這兩種人都會異常關注著你。盯著一根竹子的時間長了,就能發現它的特點,能把它和別的竹子區分開來。」

「所以,我最好成為這兩種人眼中的陌生人。不引起前者的懷疑。同時遠離關心我的人。」

從前與老頭兒的對話清晰地跳了出來。

一瞬間,穆瀾也想起了秦剛。錦衣衛想招攬她。還沒進國子監,她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還有無涯……

怔忡間,林一川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拿開了匕首。

她原本就不是個喜歡濫殺無辜的人。更不可能殺了林一川。穆瀾也不矯情,將匕首收了。她不知道林一川聽到多少,看到了多少。掌控林家南北十六行的林一川不是林一鳴,響鼓不用重捶,但穆瀾仍然警告他道:「大公子,林家家大業大,胡亂摻合別人的事情。好奇心太重,會害死人的。」

穆瀾強撐著上了馬,林一川卻攔在了馬前。

月色勾勒出他臉部清晰的輪廓,那雙比尋常人眸色更深的眼瞳沉穩而鎮定。他望著穆瀾,那樣淡然地說道:「小穆,我可以不讓你發現我。」

但他從藏身處出來了。因為他關心她的傷勢,他擔心她。

他的眼神讓穆瀾心神一顫。

我去!

穆瀾抓狂了。

無涯說喜歡她。無涯的憂鬱,無涯的孤獨打動了她。她帶著無涯來了天香樓,她換上女裝扮成冰月讓無涯知道,他也能喜歡女人。

林一川這是什麼眼神?穆瀾哭笑不得。她有這麼好?男女通殺?

「大公子,今天的事請你忘記吧。」穆瀾嘆息道,「離我遠點,對你只有好處。」

「小穆,你可以嘗試多信任我一點。」林一川讓開了道,綻開了笑容,「看來你的傷沒有我想像中嚴重,早點回去吧。」

穆瀾懶得和他糾纏,拍馬就走。

林一川望著她的背影喃喃低語道:「傻姑娘。你有沒有想過,知道這天大的秘密,你卻沒有殺我。其實在你心裡,你是相信我的。」

素公公站在乾清宮門口,平靜地與譚誠對視著。小太監和宮婢們努力躬低了身體,生怕自己的臉被譚公公記住。

諾大的宮城,也只有素公公敢把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東廠督主譚誠溫柔地攔在宮門外了。

這個老貨!平常鎮定的譚誠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聲。

「素公公。咱家有要事覲見皇上。」譚誠沿著白玉石階緩步上行。踏上最後一階,他終於和素公公平視。

素公公雙手攏在袖中,懷抱著拂塵,突然感慨道:「春天了,風也暖了。記得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譚公公深夜來覲見先帝。」

十年前!譚誠眼瞳微微收縮。他那時還沒有坐上東廠督主的寶座。對素公公禮敬有加。那天晚上,他站在丹陛前,等侯著許皇后。然後,皇上就駕崩了。

十年,這宮裡去了多少老人。乾清宮就剩下了一個親口宣讀先帝遺旨的素公公。

「宮裡的老人越來越少了。素公公寂寞,想找個聊天的人也不容易。」譚誠淡淡回著,抬腳就往殿門走去。

素成眼睛一瞪,喝道:「譚公公,你想闖宮嗎?」

隨行的番子一把將他推了個踉蹌,嚇得周圍的小太監和宮婢們簌簌發抖。

譚誠微笑道:「咱家不敢!」

說著不敢,手已經推向了宮門。

「你敢!」素成氣得渾身發抖。

宮門在這一刻開了。春來躬身立於門後,細聲細氣地說道:「宣譚公公覲見。」

素成愣了愣。譚誠的眉峰跳了跳,整了整衣袍,安然邁進了宮門。

九枝銅樹燈台的燭火在牆角幽幽燃著。春來落後兩步低著頭緊跟在譚誠身後。他不敢抬頭,目光數著譚誠不緊不慢的步子穿過諾大的前殿。

明黃綉九龍的門帘透出一室溫暖的光。譚誠停住了腳步。春來趕緊稟道:「皇上,譚公公來了。」

他親手打起了門帘,譚誠一步就邁了進去。

羊角宮燈將寢殿照得如同白晝。帷帳掛起一半,無涯穿著淺黃色的中衣,斜倚在炕頭的大引枕上。白玉般的臉龐帶著淡淡的倦意,似是才被人從睡夢中驚醒,聲音分外慵懶:「春來,給譚公公看座。」

「謝皇上。」譚誠毫不客氣地在錦凳上坐了,抱歉地低了低頭,「打擾皇上休息了。」

無涯微笑道:「公公這麼晚前來,定有要事。以後譚公公進宮,不論多晚,直接通稟,不得阻攔。」

後一句是向趕來的素公公說的。

「老奴記住了。」素公公恭敬地應下,退到了門口站著。

譚誠欠了欠身:「謝皇上恩典。」

他腦中想起了當年才十歲的皇帝,將內閣的條陳從案几上一掃而落,漲紅了小臉大聲吼道:「這等逆臣通通該殺!」

十年過去,皇帝有了城府。喜怒不再流露於表面。

「皇上令錦衣衛查國子監入學考試作弊。吏部尚書家的劉七郎被揪出了考場。河南總督的公子也被捉了個現形。大概有七名蔭監生被趕出考場。三品大員可讓一子蔭恩進國子監。這本是朝廷給官員們的恩典。如今都要通過入學試才能進國子監。朝廷出爾反爾,大臣們頗多怨言。這是東廠收集的背底里詆毀皇上的官員名單。」譚誠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

東廠監督百官,譚誠此舉無可厚非。

春來上前接過,送到了無涯手中。

無涯看也未看,無奈地嘆道:「國子監生員太多,戶部負擔不起。朕這才下旨舉行入學試。沒想到三品高官的公子們竟相找槍手作弊,撞到了槍口上。如今怎麼安撫這些官員,譚公公可有主意?」

「皇上下了聖旨。考不過便罷了。作弊被當場抓了現行,還敢說皇上的不是。這樣的臣子,該罷便罷吧。」

無涯咬緊了牙。七名蔭監生背後站著的是七名三品高官。就為自家兒子發幾句牢騷就罷官?當他是暴君昏君嗎?

譚誠抬起眼與無涯對視著。今晚東廠試探,卻沒有探出馬車裡的人是誰。他深夜闖宮,皇帝好好的呆在宮裡。金蟬脫殼!以為這樣就能混過去?皇帝的膽子越來越大,想離宮就離宮,倚重錦衣衛,輕視東廠,是該給他個教訓了。

「子不教父之過。皇上,這是內閣的條陳!」譚誠將條陳親自送過去,放在了無涯手邊,恭敬無比地彎腰行禮道,「咱家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

說罷也不等無涯開口,拂袖離開。

無涯鐵青著臉,將條陳緊緊攥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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