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觀佔地寬廣。
時有信徒上山寄住。
阿秋追出來時已不見了徐夫人的蹤影,只好找知客道人打聽。問清楚徐夫人的院子的方位,撐著傘尋了過去。
這地方實在幽靜,回廓兩端是一大排廂房,都緊閉著房門,盡頭低矮的白牆護著一方院落。
她拍了拍門喊了聲:「徐夫人可在?」
不多時,一個丫頭打扮的婢子前來開了門。
阿秋行了禮道:「姐姐,請問這是織錦閣徐夫人的院子么?」
那丫頭認得她是岑三娘身邊的侍女,就笑道:「正是,不知姐姐尋我家夫人可有事?」
阿秋便把那支簽遞了過去:「徐夫人抽的簽忘拿走了,我家少夫人囑我送來。」
那丫頭收了簽,又道了聲謝。
阿秋口稱不謝,轉身走了。
丫頭見她離開,這才關了院門。
阿秋走了一會兒,上迴廊的時候,木屐踩滑,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
她慢慢的爬起來,撿起傘和木屐,揉著腰,慢吞吞的走了。
小院裡面的廂房正對著道觀的院牆,一角飛崖被牆圍了進來,崖上褐色的草在風裡無力的搖晃著。山縫間卻有一莖野菊,頂著寒風綻開了花蕾。
她會像那朵野菊嗎?會頂著嚴寒瑟瑟的綻放嗎?
滕王想起了岑三娘被范家逼得主動找他幫忙的模樣,又想起她跳進贛江里的決然。真把她逼進了絕境,她還會給他驚喜嗎?
他輕輕笑了起來:「明年三月前趕製幾千件送過去,蕃子們應該很喜歡。絲綿貴,用此物替代絲綿,還能換許多珠寶回來。本王賺了銀子,給杜家挖了坑,極好極好。」
那笑聲聽得徐夫人心頭一涼,禁不住憐惜起岑三娘來:「王爺,若征西軍發現了蕃子身上的羽絨服,杜家怕是逃不過滿門抄斬的下場。」
是啊,通外敵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
可那又如何?
滕王想起蟠龍山被挖斷的山丘,想起與杜燕綏的話,不由冷哼一聲:「他知道本王的事太多了。有他在皇上身邊,遲早會成為本王的心腹大患。」
當初您那樣看重岑三娘啊。怎捨得看她上斷頭台?徐夫人無聲嘆息。
「宮裡的人什麼時候來?」滕王換了話題。
徐夫人收拾好情緒,輕聲說道:「就這一兩日了。王爺,杜夫人在山上,王爺要不從後山走,妾身擔心被她瞧見。」
滕王想了想,輕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本王也要在這裡坐鎮,瞧著她入主鳳位才會安心。」
既然滕王已做出了決定,徐夫人不再猶豫:「是。妾身這就去安排。」
阿秋一身泥,狼狽不堪的回了跨院。
饅頭忍不住噴笑:「阿秋姑娘,你今天陪少夫人去三清殿也該替自己求枝簽瞧瞧。再請老道給你算算,是否不宜出門。」
阿秋瞪他一眼:「再取笑本姑娘,將來叫少夫人給你娶個惡媳婦!」
「哎喲,還真兇啊!我看這惡媳婦非你莫屬……」饅頭大笑起來。
阿秋氣得揚起手裡的傘去打他。
饅頭抱著頭開跑,不住的回頭挑釁:「哎喲,打不著!」
侍衛們哄堂大笑。
岑三娘聞聲出了房門,看到阿秋滿身泥水,踩著木屐追著饅頭打,忍不住也笑了:「好啦,阿秋!瞧你摔成那樣子,還不趕緊去換身衣裳!」
阿秋狠狠的瞪了饅頭一眼,將傘朝他扔了過去,提起裙子去了廂房。
等她換好衣裳正要出門的時候,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她心裡浮了起來。阿秋猛的拉開門。
饅頭唬了一跳,手裡端著的薑湯漾了出來,燙得他齜牙咧嘴,手卻穩穩的端著碗:「少,少夫人讓給你熬的,你趁熱喝。」
阿秋愣了愣。
「快端過去呀,燙死我了!」饅頭的臉漸漸的紅了,也不知道是燙的還是羞的。
阿秋接過碗,真燙!她飛快的擱到了旁邊柜子上,看到饅頭用手捏著耳朵走了。她看了眼那碗薑湯,抿嘴一笑,叉腰罵道:「笨得要死!這麼燙不曉得拿個托盤啊!」
饅頭跑得更快,一溜煙就鑽進了侍衛們住的倒座房裡。
阿秋將嘴湊到碗邊,滋溜喝了一大口,吹著氣,這才用帕子墊了手,將一碗湯喝完。渾身熱出了一層毛毛細汗,她舒服的吸了口氣。想了起來,跑到門口大叫:「饅頭!饅頭!」
倒座房裡發出陣陣鬨笑聲,饅頭慢吞吞的支出了頭:「……什麼事呀?」
阿秋朝他招了招手,饅頭慢吞吞的走過去,清了清嗓子,還沒等他說話,阿秋一把扯住他將推進了房裡:「呆著,別出聲。」
讓他進房了!她讓他進她房間了!饅頭的心咚咚直跳,血直往頭上涌,臉漲得通紅,緊握雙拳站得筆直。
阿秋一把拉上門,在門外說道:「你在看我嗎?」
門上糊的綿紙映出一個苗條的身影,饅頭緊張的咽了口口水,聲音顫抖:「在……我天天都看著你……我,我……」
門被拉開,阿秋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我,我,我……」饅頭覺得嗓子眼被堵著了,他又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
阿秋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提起裙子飛快的奔向了正房。
她知道了,不用他說,她就知道了!饅頭一臉幸福的走出了房門,傻笑著飄了回去。
「少夫人!」阿秋進了正房,見岑三娘正和逢春在分線,她緊張的說道,「少夫人,奴婢終於知道了。」
岑三娘看了她一眼:「知道什麼了?上炕坐,別涼著了。」
阿秋走過去,低聲說道:「徐夫人帶著丫頭住在道觀里最偏遠的小院里,中間是處回廓,一旁是院牆一邊是一大排廂房。廂房門緊閉著,像是沒有人住著。上迴廊的時候奴婢腳踩滑了,奴婢叫了聲,好像覺得哪不對勁。剛才把饅頭關屋裡讓他看著我。就那感覺。少夫人,廂房裡有男人在看奴婢。可是又靜悄悄的。對了,那院子也太偏了,臨著後山崖,離後門也不遠。」
岑三娘放下了手裡的線。
她靜靜的回想著與徐夫人相遇的情景。徐夫人冒雨來老君觀還願,卻把抽中的簽掉在了自己這裡。證明她對抽籤並不看中。如果是信徒,特意上香還願,哪有不看中籤文的道理。那她來這裡又為了什麼呢?
如果是特意和自己巧遇,她打探過自己的行程,還說起過幫自己開店。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不是岑三娘多心。徐夫人畢竟是滕王的人。她再好相處,明處是在做生意。誰知道暗中又有什麼想法。
如果廂房裡藏著侍衛,她是來見滕王的?
滕王為何又冒險離開隆州呢?如果真是滕王,這次倒奇怪了。他竟然沒來招惹自己。
岑三娘被心裡一連串的想法害得坐立不安。
她朝窗外看了看,雨下得小了,淋淋漓漓的還未停。
「阿秋,去做兩樣點心。我要去拜訪徐夫人。」岑三娘做出了決定。
下午,她帶著阿秋和逢春,點了饅頭和幾名侍衛陪著,去尋徐夫人。
此處果然僻靜。不遠處是道觀後面。可守可退。
岑三娘暗暗看在眼裡。
經過那排廂房的時候,岑三娘看到門果然關著。
她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吩咐道:「逢春,去敲門。」
還是那個丫頭開的門,見是岑三娘主僕,笑吟吟的行了禮,進去稟了。不多會兒徐夫人就出了房門,沿著迴廊迎了出來:「少夫人怎麼來了?」
岑三娘進門笑道:「我離家十日了,見雨也小了,實在等不到天晴,打算明天一早就收拾下山。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長安?」
徐夫人迎了她進屋,請她在正廳坐了,笑道:「這裡環境清幽。好不容易得個閑來還願,我打算再多住幾日。山路滑,您明日下山可得吩咐侍衛們多留意。」
「路上走慢一點,不妨事的。」岑三娘讓逢春拿了食盒來:「丫頭做了幾道點心。您嘗嘗。」
徐夫人就叫丫頭拿去裝了盤,又煮了茶來,和岑三娘聊著閑話。
滕王站在裡間,聽到岑三娘的笑聲脆脆的傳來,怔怔的出神。她好像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這樣自在的說笑過。
他突然極想看看她。偷偷看看她現在的模樣。
他慢慢踱步走到房間的另一側,手指沾了點茶水,輕輕的在窗戶綿紙上潤出一個小小的洞來。
不多時,他聽到了岑三娘告辭的聲音。
滕王站在窗邊,看到她踩著木屐噠噠經過迴廊。她穿著件藍色出鋒貉子毛的大袖衫,系著灰色的皮裙。披著灰白色的斗蓬。發挽了個單髻,插著一枝簡單的貓眼石銀簪子。領間的貉子毛被風吹著拂在她臉上,襯著臉越發小巧精緻。因為天冷,她臉上凍出了紅暈,眼神清亮得像水洗過的玉石。
她偏著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