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休吧

烹茶最耗時間。要焚香凈手,靜心選茶煎煮。

原先是侍候老太太習慣了。岑三娘做的行雲如水,嘴裡還不忘埋怨老太太:「午後日頭大,堂祖母莫要曬著中暑了。吃盞茶歇歇。」

她心裡的思緒如小爐里的沸水滾過不停。岑老太太和二夫人親自登門,還是想把鄒氏先接回去么?鄒氏若回了大宅,拖也能拖死她。回去是萬萬不行的。

可是,杜燕綏許下的十萬兩,難道老太太就不動心?如果動了心,這一趟又是為了什麼?

岑三娘點好茶,奉了老太太和二夫人,這才坐在旁邊慢慢的啜飲著。

二夫人哪有心思吃茶,只飲了一口就放在了旁邊,看看岑老太太泰然自若的模樣,生生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岑老太太慢條斯理的品著茶,誇獎岑三娘:「手藝不錯。」

岑三娘笑道:「跟著您老人家學的。手藝哪及堂祖母十分之一哪。您肯賞臉飲下,就是給三娘面子了。」

幾句話說下來,場面和諧多了。

岑老太太放了茶杯,嘆了口氣道:「自古勸和不勸離。鄒氏嫁給二郎四年,夫妻琴瑟和諧。美中不足就是膝下無子。你二堂叔丟了官,發配去了幽州。他也四十多歲的人了,北地苦寒,想著我這個做娘的就心疼無比。」

二夫人極配合的抽了帕子擦眼淚。

岑三娘和聲安慰道:「好在是幽州,我大舅舅在,先前寫了封信去,二堂叔在軍中就做了文書。吃不了什麼苦。等到朝廷大赦,二堂叔就能家來了。」

二夫人嗯嗯直點頭,感激的看著岑三娘。

岑老夫人卻聽出岑三娘話里的意思。寫封信去,老二做了文書,沒吃苦頭。那再寫封信去,老二沒準就被拎出營帳和犯官苦役們搬磚修城牆去了。她心裡黯然。原先她是極得意的。四個兒子裡頭。大兒當著族長,要料理家務。老二老三做著官。老四不成器,這輩子也能把日子混完了。最看重的老二運氣差,才升了侍郎,就趕上清查吏部,被揚房兩州刺吏連累丟了官。還好老三升了職。否則岑家就真敗了。

想著三老爺,就想起了嫁進尉遲國公府的四娘。岑老夫人心裡稍稍安定。岑家還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

「你二堂叔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柏哥兒是獨苗。和鄒氏成婚四年只有寶兒一個閨女。也怪我這做祖母的盼孫心切……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鄒氏這是在怪我這個老太婆多事啊!」岑老夫人說到這裡捶著胸,老淚縱橫,傷心難以自抑。

二夫人慌了神,一手扶著她一手給她揉著胸:「母親,您可別這樣說。您也是為了老爺為了柏哥兒好。」

說到這裡,二夫人也哭了,扭過頭對岑三娘說道:「鄒氏也太任性蠻橫了。如果她生了兒子,也不會讓老太太這把年紀了還替她操心。哪家沒有個三妻四妾?她這個妒婦啊!難不成她生不了兒子就不準柏哥兒有後嗎?」

完全站在道德的高度指責鄒氏啊。岑三娘陪著嘆氣:「是啊,叫我說,這樣的媳婦岑家不如不要,不如休了吧!」

這個想法很光棍。鄒氏就承認自個兒是妒婦。你休吧,你快點休吧。休了大家都光棍了,也不用苦苦演戲了。岑三娘巴巴的望著岑老夫人。

休?休了她,拿回鄒家的五千兩銀子?柏哥兒回來說鄒家買名聲和離,願出十萬兩!岑老太太是面子也要里子也要。和離可以,得見著真金白銀,還要鄒家低著頭心甘情願,愧疚不己的送來。

岑老夫人慢慢收了淚。岑三娘就叫阿秋打了水來給老太太和二夫人凈面。親自上前侍候好了。岑老夫人才道:「畢竟鄒氏嫁過來四年,她也還年輕,不過雙十年華。」

您也知道人家還年輕啊,又不是老蚌生不出珠來。

岑老夫人嘆氣道:「老身也年輕過啊。年輕女孩子,哪個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是愛煞了柏哥兒,這才反應強烈。被夫家休出門,誰家還願意娶啊。她嫁來四年,岑家也不能那樣對她。」

岑三娘感動的直罵鄒氏:「堂祖母真是待二堂嫂太好了。她鑽了牛角尖,不知死活。哪裡能體會得到您一番苦心。」

岑老夫人越發傷感,慈愛的說道:「三娘,你去叫她來。老身親口應承她。如果柏哥兒的妾生了兒子,不管她願不願意過繼,都去母留子。寶兒這麼小,哪裡離得了娘。叫她回去吧。」

岑三娘心裡冷笑。如果生的是兒子,長大了知道自己親娘是因為鄒氏嫉妒,來了個去母留子。還不知恨成什麼樣。聽著好聽,一旦答應下來,鄒氏犯妒就成了鐵案,這條罪證就死死捏在老太太手心裡。只要鄒氏不聽話,就能翻出來指著她鼻子罵。她連理直氣壯的還嘴都不可能。

岑三娘滿面愁容:「鄒氏心裡頭也不好過,病了。」

「我去瞧瞧她。」岑老夫人扶著田媽媽的手起了身。

一行人去了鄒氏住的跨院,見一個丫頭正在廊下熬藥。另一個丫頭迎了出來道鄒氏服了葯才睡著。

岑老夫人在門口張望了眼,房間關著窗,帳簾低垂,滿屋子都是藥味道。嘆了口氣就去要見寶兒。

岑三娘道為免過了病氣,早讓奶娘帶著寶兒在她院里睡了。

岑老夫人退出來就道:「鄒氏既然病著就讓她好生養養。寶兒還是由老身帶回去吧。」

岑三娘也嘆氣:「國公爺這幾日和侍衛們約好出去行獵。堂祖母年紀大了,二堂嬸瞧著身子也不太爽利。寶兒讓我帶幾日吧。過幾日鄒氏若是還是好不了,我就把寶兒送回府里來。」

孩子也不肯讓她帶走。寶兒終究是岑家的孩子,也不怕不還回來。岑老夫人掃了岑三娘一眼,就道回去了。

岑三娘將兩人送到門口,扶著老太太上了轎子。

遠遠的看到岑家的一名管事坐在頂青簾小轎里朝這邊揮著手喊著:「老太太二夫人,九少爺的船到碼頭了!」

到了跟前,那管事的從轎子里跳出來,滿臉喜色:「府里已去報過信了。說您來了四房老宅。九少爺到碼頭了。估計這會兒都下了船上了轎子。」

岑老夫人也大喜,催促起轎:「快些回府!」

又朝三娘說道:「九哥兒到了,你也與我同回吧!」

岑三娘笑道:「看把您高興的。一路行船辛苦,讓他先歇一晚。我明日再來。」

岑老夫人也有許多話想要單獨先和岑知林講,也不再勸。一行人興沖沖的回了。

岑三娘回了跨院,鄒氏早從床上起來,開了窗,散了葯氣,笑道:「你怎知老太太不會進來細瞧?」

「怕過了病氣!堂祖母很愛惜身子的。」岑三娘淡淡說道,同情的瞅了她一眼,「再拖幾日,寶兒怕是要送還岑家了。好話都被堂祖母說盡了,還願意那個妾生了兒子留子去母。養不養在你名下都隨你。」

鄒氏一時忍不住氣就萬般罪名攬上了身。要忍,又實在受不了岑家人的嘴臉,害怕被誆了回去不知不覺死在了後宅。又捨不得女兒,坐在廊間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只要你捨得,忍得。岑家還會把寶兒當寶貝一樣供起來。你可願意?」

「你有什麼好計?」鄒氏雙眼發亮。

她唯一舍不下的就是女兒。只要寶兒能在岑家過的好,她就一點留戀都無。

岑三娘慢吞吞的說道:「不過就是銀子的事。外孫女兒在外祖家住到長大成親的都有。寶兒去長安外祖家住,每年給岑家三千兩銀,你可捨得?」

鄒氏想了想,大笑道:「好啊。十年才三萬兩銀子,從我嫁妝里出便是。等寶兒十三歲就給她在長安定親,親事由鄒家說了算。聘禮由鄒家出……反正我也瞧不上岑家的嫁妝。」

「你捨得三萬兩銀子就好。岑家想要十萬兩和離,這事等你大哥來了再議吧。」岑三娘見鄒氏高興起來,就先扔開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洗個了澡。

出來見著杜燕綏坐在窗邊交椅上看書,岑三娘就過去坐在他腿上,把今天的事給他說了。

「明日我約了侍衛們去行獵,晚上會在外面過夜。過兩天再見岑知林吧。不過,怎麼說他也是過繼來了四房,我看你還是歇一歇,等著他自己過來吧。」杜燕綏見岑三娘正要反駁,抬手擋在了她唇間,「岑知林十二歲了吧?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他既然過繼,你又住在四房老宅,他若懂事知禮,應該明天一早過來見你。別寵壞了。」

他笑道:「你不嫌去三房吵架吵得煩?反正事情已經說破了。三房就等著拿十萬兩換放妻書。他們一點都不急,咱們更不能急。鄒家大郎應該會親自過來,輪談生意打交道,你遠不如他。我敢打賭,給岑家十萬兩,回頭岑家連本帶息都會吐出來,且看著吧。」

岑三娘摟了杜燕綏的脖子笑:「仗勢欺人真帶勁。堂祖母又不敢和我翻臉,怕我對二堂叔不利呢。哎,鄒氏不在的話,我就能跟你一塊去打獵了。」

杜燕綏笑道:「侍衛們早憋壞了,帶著你才不快活。只在外住一晚就回。我把黑七和一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