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章 送行

開國侯回家以後鬱悶異常。看到崔孟冬的靈堂,就想起當初兒子建議向杜家提親時說的話。原想著婚事順順利利的,杜燕婉過了門拿捏在自家手中,杜燕綏就算投靠過來了。

如今兒子沒了,婚事沒了,事情走到今天這步,崔杜兩家算是撕破臉皮成仇了。還在朝堂上吵鬧,倒讓皇帝拿皇后作筏子,分走了三位宰相的權力。

最優秀的兒子走了。崔侯爺知道老三是被寵大的,成日只知嬉戲玩樂。老二雖是庶子,卻穩重努力,心頭又生出一絲安慰來。李氏還沉浸在痛苦中,也沒辦法和她商量。他把二郎崔季冬叫進了書房。

崔家是大族,對後輩的培養打小就開始了。崔侯爺也沒瞞兒子,細細的給他說了這幾日前朝後宮的事。

父親,論容貌,皇后娘娘天生麗質,清美絕塵。武昭儀嫵媚嬌艷,及不過娘娘。若是因為子嗣,皇上還年輕,娘娘也年輕著。生皇子是遲早的事情。兒子倒認為,皇上獨寵武昭儀另有原因。崔季冬冷靜的分析給父親聽。

崔侯爺心頭一緊:怎麼說?

崔季冬一字一句的說道:宰相大人們受先帝遺命輔佐。時間久了,仗著自己是兩朝元老把持著權力不放。皇上登基快三年了,心裡早就不耐煩了。顧命老臣們他不得不敬著,想要權力,老臣們就會說說皇上年輕,抬出先帝遺命由他們輔佐政事。皇上只能另想辦法,從後宮著手,抬武昭儀,打壓皇后。像今天朝議一樣,皇后禁足一事讓宰相們主動跳出來。韋相柳相王相,哪一個不與咱們崔家有親?皇后倒了,武氏接掌後宮,咱們還有好日子過嗎?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保著皇后,只能退讓。皇上就頒了讓四品以上官員殿議三省六部之事的旨意。宰相們若要爭,皇上就不會解除娘娘的禁足令。

崔侯爺沉默片刻道:有理。皇后娘娘是一定要保的。皇上把權收了,咱們的日子更難過。唯今之計,只能對付武昭儀,讓皇上不能拿後宮做文章。

崔季冬道:皇上現在開始提拔重用自己的官員。像尉遲寶林,像杜燕綏……父親將杜姑娘請進府是一著好棋,杜家投鼠忌器,關鍵時候會有用得著杜燕綏的地方。大哥看得准,杜燕綏眼下的位置對咱們來說極為重要。

崔侯爺冷笑道:好,明日去接了杜燕婉進府。皇上令她修行誦經,咱們家必會給她一片清靜之地。

接過宮裡內侍的聖旨。杜家上下知道,這一次再無轉圜餘地。去崔家庵堂住一年,絕不會有好日子等著杜燕婉。

岑三娘小聲的問道:咱們家能先去瞧瞧環境么?

杜老夫人被她逗樂了:你以為崔家還會讓咱們家把燕婉的閨房都搬過去呀?就算住的地方不差,平時吃飯就是問題。總不能一日三餐都在家裡做了送去。誦經修行,也沾不得葷腥。開國侯府不是那麼好進的。

杜燕婉倒是樂觀自在:崔家反正也不能餓死我。吃素就素吧,我每天為娘抄經念經,盼她身子能好起來。就是我怕哪天娘走了,我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大夫說張氏最晚拖不過年去。杜燕婉心裡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去了崔家,母親突然就走了。想到這裡又難過起來。

燕婉,我會好好照顧母親的。岑三娘也只能這樣安慰她。

明天崔家就來人了。杜老夫人心裡難過,無奈的說道:別想那麼多了。誦經一年,也沒說不能回府。等緩些日子,再去求皇上准你偶爾回府。孝道大過天,皇上也不會不允。燕婉,你回去收拾吧,你娘那裡先瞞著,回頭再慢慢給她講。

杜燕婉應了聲正要走,就見杜燕綏挑了門帘進屋,不由高興的叫了他一聲:哥,你回來啦。

看著燕婉臉上的笑容,杜燕綏有些欣慰:先去收拾東西,別擔心,哥哥自有安排。

聽他這樣說,杜燕婉揚起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

進了裡間,給老夫人請了安,杜燕綏就直接說道:祖母不用擔心。都準備妥當了。燕婉吃不了虧。

岑三娘有些好奇:準備些什麼了?

杜燕綏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當著杜老夫人的面,岑三娘不方便纏著他問,心裡隱隱鬆了口氣。杜燕綏做事穩妥,他說準備妥當了,多半有應付崔家的法子。她嗔了他一眼,沒有追問了。

杜老夫人也極了解自家孫兒,見杜燕綏賣關子,也沒有祥問,倒是說了幾件事:要去尉遲府謝過老國公。燕婉去崔家,怎麼告訴張氏才不會刺激著她。

三娘辛苦點照顧著母親。等她精神好一點了,再緩緩告訴她。能拖多久是多久吧……杜燕綏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辭了老夫人出來,杜燕綏拉著岑三娘的手走到了歸燕居門口,抱歉的說道:我找黑七有事,你今晚別等我,先睡吧。

是為了燕婉的事么?岑三娘問道。

杜燕綏點了點頭:多做準備總是好的。會很晚,困了就睡,千萬別等。

岑三娘點了點頭,叮囑他:行事小心一些。

望著杜燕綏提著燈籠走遠,岑三娘輕輕嘆了口氣,對阿秋夏初道:二姑娘明天去崔家。咱們晚上也遲點睡吧,把逢春和暖冬叫來,翻翻箱籠,看有什麼能備著的。

二婢應了。

杜燕綏快到天明時才回來,懶得敲門,又從後窗翻進了房裡。

進了屋他不由一愣,屋裡還點著燈。他悄悄從後面繞過去一瞧,禁不住搖了搖頭。岑三娘坐在羅漢榻上,抱著個大包袱睡著了。

他上前拿走她手裡的包袱。岑三娘驚醒了:回來啦?

杜燕綏伸手抱起她挪到床上,給她脫了鞋輕聲說道:再睡會兒,時間不早,我還得進宮當差。事都妥了,別擔心。

岑三娘嗯了聲,脫了外衣,蜷在床上又沉沉睡去。

杜燕綏低頭親了親她的臉,拉過被子給她蓋好。匆匆洗漱了,換了衣裳就走了。

岑三娘特意叮囑了叫她。卯時就起了身,帶了丫頭拎著給杜燕婉準備的東西去了正氣堂。

杜燕婉已經來了。她穿著件淺碧色暗花的綢質大袖衫,束著白色的高腰裙子。頭髮挽了個道髻,用根碧玉簪子綰住。

岑三娘少有見她打扮這麼清雅,像碧波初綻的新荷,婷婷玉立。驟想起那年樂游原上初見杜燕婉時,她正和韋小青鬥嘴,穿著嬌艷的顏色,執一張牛角長弓,何等意氣風發。又想起兩人去牡丹會,杜燕婉穿著胡服,戴著胡帽,鬢旁插一朵鮮艷的黃色玫瑰。鼻子就有些發酸。

祖母。這是我給燕婉收拾的幾身衣裳。岑三娘看了看抱著包袱的阿秋,又道,燕婉身邊就朵兒一個丫頭怕是不行。我想讓她把阿秋帶上。阿秋機靈,跟著方媽媽還學了些廚藝。吵架做點吃食都難不倒她。

嫂嫂!杜燕婉知道岑三娘帶來的人里只有阿秋和夏初兩個大丫頭,另兩個都還小。心裡陣陣感動。

朵兒和阿秋都還小哪。阿秋你留著使。朵兒是燕婉自小帶著的,就帶朵兒去。府里另有安排。杜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喜歡看著家裡和氣一團。岑三娘對燕婉的心意讓老夫人心頭分外熨貼。

既然老夫人說了有安排,岑三娘就不再堅持。

才把早飯吃完,二門就使人來傳了訊:族長二老太爺他們都來了。

杜老夫人不由一怔,沉默下吩咐開正門在前院待客。

岑三娘和杜燕婉陪了老夫人過去。

浩氣堂居然坐滿了人。大房的大伯帶著全家,二房老太爺帶著四兒子三個兒媳都來了。

族長杜晗松笑吟吟的上前親自扶過老夫人送到上首坐了。二老太爺自然早就坐在了正中下首位。

一屋人坐定奉了茶,杜老夫人才堪堪開口道:今兒什麼風把你們都吹來了?

二房老太爺哼了聲道:自然是來送送我的侄孫女。崔家要咱杜家的嫡孫姑娘進開國侯府的家庵吃齋誦經。杜家難不成一輛馬車就打發人去了?真是婦人見識!

說著還重重的把拐杖往地下狠狠一頓。

杜老夫人驚詫的都失了神。

族長正色道:三伯娘,杜家九房,今日雖然只來了嫡支兩房。但也要讓那崔家瞧仔細了,京兆杜氏,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人家。

想當初一子被斬一子被貶,大房一直往來著,卻有分寸。二房更是避之不及。十來年杜家三房就全靠她一個孤老婆子撐著。如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杜老夫人難以置信。

她心情激蕩,卻也不願拂了大房二房的好意,喚道:燕婉,來給你二爺爺,叔伯嬸子們磕頭。

杜燕婉眼裡噙著淚,溫順的跪下磕頭:燕婉何德何能,能讓長輩們如此眷顧。

二老太爺語氣緩和了些:……須知你是奉旨清修。杜國公府的嫡姑娘,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給杜家丟臉!

是。燕婉謹記二爺爺訓誡。杜燕婉難得的溫婉。

岑三娘此時覺得二老太爺分外可愛起來。對二房供屋佔便宜的鄙夷淡了不少。

杜家三房難得一見的和氣。喝茶閑聊著等崔家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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