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竹席的秘密

永夜再清醒的時候,已經不在竹樓里了。

明藍擔憂的看著她,給她端來葯喂她喝了。

「這是秋水山莊?」永夜淡淡的問道。

「是啊,風公子有事,說小姐身體還是在山莊養著比較好。」明藍輕柔的說道。

「明藍,你出去吧,我要運功。」永夜不想聽到風揚兮的名字,她冷靜的想,自己首當其衝的是養好傷,再去想辦法救月魄和薔微。

明藍聽話的端起了葯碗,臨走前忍不住說:「風公子說,小姐好了,不妨回安家瞧瞧,說不定有意外收穫。」

永夜點點頭。明藍出去,她又嘆了口氣。明亮的眸子里染上了層憂慮。安家,難道月魄和薔薇的下落真的要通過安家才能知道?

她默默的運功。風揚兮那一掌並不重,只是牽動了內腑,引發傷勢罷了。體內那條小蛇般的內力在四肢遊走,竟比從前更為順暢,是他為了順了經脈嗎?只運功一會兒,永夜不可自抑的想著風揚兮。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靜心。

十天之後,永夜傷勢好轉。除了明藍,秋水山莊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她。風揚兮也消失了。

永夜收拾停當,還是那身布袍,一柄飛刀。她向明藍告辭。

「小姐,這是風公子給你的。」明藍拿出一個包袱。

永夜瞟了一眼,那件紫色的襦裙疊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個刀囊一袋碎銀。她打開一瞧,刀囊裡面有二十四把飛刀,似乎是從前自己用過的,她轉念一想,是從前每殺一個人,風揚兮取下來的嗎?他還給她意味著什麼呢?

是提醒她不要再殺好人,還是告訴他,他從此不會因此而想殺她?

永夜提起包袱,她猶豫一會兒想留下紫衣,卻還是一起帶走了。

重新走在巷子里。陽光正盛。永夜卻沒有再沒有歸家的喜悅。

安靜的巷子再沒有人等著她吃飯,再沒有了。

她推開趙大叔家的門,空寂的庭院,連鬧豬都不見了。她怔怔的坐在葡萄架下發了會兒呆,真寂寞。

推開東廂房的房門,月魄的房間很簡單,連被子都疊得齊整。她回到西廂房,躺了上去,竹席沁涼,兩行淚順著眼角滑下。

永夜來到這個世上,十八年來第一次覺得孤單。

她輕輕撫摸著竹席,她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天,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留戀。手指尖突然摸到一絲異樣。永夜愣了愣,閉著眼繼續撫摸。

很多年前,她在黑暗中就是這樣一點點摸到了天脈內經的秘密。

她翻身爬起來,眯縫著眼觀察著竹席,肉眼看不出什麼特別。她嘩的一聲把竹席扯起,奔進了院子。

對著陽光,竹席的秘密一攬無餘。

永夜渾身顫抖,八月的陽光是這樣烈,她的心卻這樣冷,透心的涼。她望著竹席,眼淚瘋狂的衝出眼眶模糊了視線,她瘋了一般用飛刀捅著竹席,竹片橫飛,竹刺刺進手,她感覺不到痛楚,只想把這張竹席剁成碎片。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

永夜飛起一腳,前世學的近身博擊施展得淋漓盡致。

眼前那個人是誰她不知道,他的阻止讓她狂怒。直到一雙手緊緊的箍住她的身體將她的哭聲全吸進寬厚的胸膛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永夜才放軟了身體。他捧起她的臉,風揚兮焦慮的臉在眼前放大,他說了什麼她聽不見。眼淚洶湧落下,永夜喃喃說:「為什麼會騙我,為什麼你要我嫁給太子……」

風揚兮愣住,目光由疑惑到驚喜,他大力的抱住她連聲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不嫁給他,我不是要你嫁給他!」

永夜怔了良久,突然一掌狠狠摑在他臉上,大聲說:「你明明是!」

風揚兮一呆,心裡有種喜悅在慢慢的擴大,他放聲大笑,戲謔的問道:「你為什麼氣我讓你嫁他呢?永夜?」

永夜張了張嘴,她為什麼氣這件事?她轉開頭抿著嘴不回答。

「不要你嫁,我絕不勉強你嫁給他,好嗎?」風揚兮的話定住了永夜。

風揚兮眼眸中透出誠摯與柔情。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此時變得坦白,永夜不費工夫就看清了裡面的含義。她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喃喃道:「你,你不是扔下我不管了嗎?」

風揚兮定定的看著她,她似乎有點怕,她在怕什麼呢?話禁不住脫口而出:「我想不管了,可是……我還是來了。永夜你……」他想問她心裡是否有他,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永夜張了張嘴,是的,他來了,她一有危險,他總是在她身邊。只要一想到他她就安心。可是……她目中閃動著她自己也無法述說的情感。

永夜慢慢低下頭,望向地上捅得稀爛的竹席,她的心彷彿也破成了碎片。她一字字道:「我是星魂,獨一無二的刺客星魂,我不是安國的公主,不是任誰都能為我作主的嬌柔的花。」

「我知道。」風揚兮拉住她的手,永夜抖了下。

竹刺刺進肉裡帶起刺骨的痛。讓她無比清醒。「扎進肉里的刺比捅了一刀還痛。」

「挑了就好了。」風揚兮埋頭看了看。

他挑出一根根竹刺,細心得像在繡花。

永夜漠然的說道:「心裡的刺也能挑得出來?」

「只要你有,我就能把它們全挑出來。」風揚兮抬頭看著她,看到她眼中的堅強,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攬了她入懷,堅定的說:「我決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走進平安醫館,永夜在院子里挖土。她的紫袍與飛刀都埋在這裡。

「肯定都被搜走了。」風揚兮說。

「不會,一定不會被帶走。」永夜刨開土,拿出那件又臟又臭的衣裳,拎在手裡欣賞。

「這件舊衣裳有什麼用處?」

「有,有很大的用處!衣服也能說話。」永夜像欣賞一件寶物,可目光中分明含著悲哀。

風揚兮沒有再問,目中湧出瞭然和憐惜。

她喜滋滋的又挖出了她埋在這裡的飛刀,二十把刀,一把不少。她拈著飛刀看了看,銀色的光奪目絢麗。她回頭衝風揚兮一笑:「其實不論什麼暗器,我都使得很好。這刀,是為了讓你認出我來而己。我以為……本打算再不用這刀才埋在這裡的。」她以為從此平平安安過小日子,連去偷去搶都不肯,她以為可以再不用飛刀,以為……人生真的沒有能肯定的事情。

「你還擔心我會殺你嗎?」

「不是。不過,我還是要用它。」

「為什麼?」

「本來不想再用它,可是既然讓我用了,我就用吧。」永夜手勢極快,轉眼之間飛刀從掌心一一消失。風揚兮讚歎的神情讓她想起當時月魄的模樣,不覺黯然。又揚開笑容調皮的笑道:「暗器高手的刀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藏在身上什麼地方。」

風揚兮見她開朗的笑,心情跟著轉好,若有所思地道:「我肯定有辦法知道,你信不信?」

「呵呵,不信。」

「打個賭?」

「賭什麼?」

「賭看誰能先發現秘密,安家與遊離谷的秘密。」

永夜望著風揚兮,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永夜笑了,突然伸手捉住他的鬍子死命一扯。風揚兮痛得大叫一聲:「幹什麼你?」

永夜聳聳肩:「原來是真的。」

風揚兮哭笑不得。

「你會縮骨法嗎?」

「什麼?」

永夜嘴一撇:「我以為你沒了鬍子搖身一變就成了太子燕。」

風揚兮哈哈大笑,眼神落在永夜身上變得柔和了,看永夜撇著嘴不屑的樣子,覺得她極可愛。他忍住笑道:「永夜,你要弄明白,是你父王與齊皇的協議,太子與你是一樣的!」

「你也要搞清楚,這世上除非我想嫁,無人能勉強於我。」永夜高傲的抬起了下巴。戳戳風揚兮的胸口認真無比地說,「我最恨信任的人騙我。我發過誓,這一世絕不讓人在我背後捅我一刀。特別是我的朋友。」

她不等風揚兮回答,嫵媚一笑:「我要回安家了,安心作畫。」

「等等!若是安家問你這些天去哪兒呢?」

永夜背過身往外走,眼中已有了淚。「不管遊離谷還是安家,似乎都想讓我老老實實呆在安家別苑作畫?這些天我被我的管家打了一掌,當然是養傷去了。如今捨不得我的心上人又乖乖回去了唄!」

風揚兮被她一句話又噎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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