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坐山觀虎鬥

入夜時分,雨聲漸大,似鼓點聲聲密集。

永夜怕傷及倚紅,囑她另去別的地方睡了。挑亮了燭火,獨自撫琴。

竹簾半卷,帷幔飄飛,窗外雨聲風聲不絕。

永夜目光移向籠在燈籠里的燭火。那團最溫曖的光淡灑琴上,一閉眼已化作月魄溫柔的笑容。她深呼吸,右手微抬擺出風驚鶴舞的手式。

這式風驚鶴舞是以指甲背敲滑出甲音。手揮出,琴音錚錚,道盡萬壑怒濤,有鶴在林。竦身孤立,將翱將翔之勢。

轉以幽谷滴泉手法,寫意雨打芭蕉聲聲慢,風卷初荷瀟瀟急,一夜驚風苦雨盡收於琴。手式再變,如游魚擺尾,曲中更帶出一股平和溫曖之意。

她難得撫琴,不由自主想起教她琴藝的美人先生。當年美人先生幽怨的說她老了。八年已過,美人先生風采是否依舊?

她和青衣師傅在一起嗎?他們似乎不在安國,當年的山中已無蹤跡,他們是離開遊離谷浪跡天涯找了處風景絕佳之地隱居還是藏身在哪個國家?

遊離谷的幕後主使之人真的是陳王?玉袖要嫁入安國是陳王主意還是遊離谷的安排?

自己要滅掉遊離谷在安國的勢力,穩定安國的皇權,會與美人先生和青衣師傅對上嗎?

琴聲悠遠,破雨而出又繞雨迴旋,誠如她的思緒翩躚。

重重迷霧掩蓋的真相,彷彿雨幕蓋住了天地。眼帘低垂,窗外檐下雨聲有霎那的停滯瞬間又恢複了平靜,門外輕轉來侍衛仆倒在地的細微輕響。

都來了么?永夜微微一笑,琴聲一變,密如萬馬蹄奔,重鎚破鼓。一時間彷彿風雨交會,沉雲重壓,空氣已沉悶得似無力呼吸。她終於一吐氣,再取驚鶴手法,閃電般擊出重重一音,宛若白鶴一鳴驚人。與之同時一道凌利的劍氣直擊她後背。

她似並不知情,閉目沉浸在琴聲與思緒當中。

「噌!」金屬交鳴發出清脆的聲響。

雨驟歇,風驟停。

永夜吃驚回頭,睜眼時已收斂住心中得意。

一身濕透的風揚兮持劍擋在她身前。他身上的衣袍還在往下滴水,頭上戴著頂雨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手中劍指向前方穩如磐石。

他面前站著個一身灰袍的男子。沒有蒙面,正是易中天。

永夜喃喃說道:「易將軍持劍夜闖本侯下榻之處有何貴幹?」

風揚兮冷笑:「永夜你傻了?他是來殺你的,還好我一路兼程趕得及時……」風揚兮住了口,心裡泛起一陣後怕。他計算著永夜出關的日子,沒想到趕到散玉關時城門緊閉竟然封了關口,不得己翻山越嶺趕來。馬不停蹄到達青州,沒想到真遇上易中天要殺永夜。

風揚兮想起易中天那一劍,心裡怒氣頓生,冷冷道:「久聞陳國易將軍素有威名,沒想到居然是個背後偷襲的小人!」

易中天盯著風揚兮突然說:「八年之前,棋山之會。」

「正是風某!」

易中天上下打量著風揚兮,八年前的少年,如今都瞧不出面目了,若非這身黑衣,這口劍,他認不出他來。

「八年前,你的本事真能與我戰平?」

雨帽低扣看不清風揚兮的神色,他的語氣中卻帶著譏諷:「武之一道,勝者王。八年前與你戰平的確用了點心機,然風某隻是投機取巧。易將軍是蓋世高手,永安侯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

風揚兮還會投機取巧?永夜想起他撒謊說不與權貴結交,卻暗中幫李天佑的事情。不屑地想,我挑起你二人兩虎相爭從中獲利也沒什麼不好意思。

她從風揚兮身後探出腦袋嬉笑道:「他是我的保鏢的,要殺我可不容易啊!不過,易將軍,你難道不知我死在陳國驛館的後果?哇,你居然明目張胆挑起兩國讎恨,你竟不把陳王放在眼裡?」

不待易中天回答,她突然高呼一聲:「陳國左將軍易中天行刺本侯!快來人啊!」

知道來了幫手就敢肆無忌憚?!易中天出手就是一劍,劍勢凌利。風揚兮抬手一擋,易中天借兩劍相交之力一個翻身,身如矯龍,穿入雨幕之中。風揚兮緊隨而出,兩道人影瞬間不見了蹤跡。

「侯爺!」林宏帶著兵聽到永夜呼聲趕了進來。

永夜沉著臉負手道:「門口守衛的二人如何?」

林宏低下頭:「死了。」

「哼!」永夜冷笑,易中天,你以為十拿九穩,殺人竟然連臉都不遮一下。「去請謝大人!本侯要討個說法!」

安國使臣居住的院落內燈火通明,謝大人正一籌莫展拿幾個人質不知如何辦。聽聞永安候被易將軍行刺,嚇得手足冰涼,匆匆穿了衣袍趕來。見永夜坐在椅子上滿臉怒意,下方擺了兩具屍體,說話也哆嗦了起來:「侯,侯爺,無恙?」

「屁話!本侯有事了,你還能站在這兒?別忘了,這是在驛館被刺,還死了兩名侍衛,謝大人,貴國邀請本侯來陳,原來不是看活的駙馬,是要看死的?」永夜嘰諷道。

謝大人身子顫抖:「下官這就叫人加強戒備……」

「不抓刺客了?」

「抓……抓誰?」

永夜一笑:「本侯親眼所見,刺客乃陳國左將軍易中天!謝大人,易將軍愛慕我的未婚妻玉袖公主人人皆知,他有殺人動機,本侯就是人證。這兩名冤死的侍衛就是物證。人證物證動機俱全,你說,該如何辦?」

謝大人臉上淌汗,半響答不出話來。只聽門口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謝大人,本將軍親眼瞧見,是風揚兮欲刺殺永安侯,本將軍沒有追到人,這兩名安國侍衛也是死在他手上的。」

易中天灰袍濕透,帶了幾名扈從出現在門口。

好一個栽贓陷害!永夜真想鼓掌。

謝大人明顯鬆了口氣道:「原來侯爺看走了眼,是風揚兮不是易將軍。」

林宏與眾豹騎氣得欲拔刀,永夜抬手止住了他們。她看著易中天濕透的模樣,暗忖難道兩人沒打?

目光與易中天對視片刻,永夜笑了:「哦,原來是風揚兮啊!本侯撫琴時突聞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瞧,易將軍與風揚兮斗在了一起。原來是本侯指鹿為馬,錯把將軍當刺客了。永夜多謝將軍相救,不知將軍可有好計謀抓獲風揚兮,為本侯這兩個可憐的侍衛報仇?」

永夜見易中天當面不認,知道自己一方之詞也拿不實在。心道,你就和風揚兮斗吧。都是絕世高手,你若殺了風揚兮,我就少了後患。風揚兮傷了你,陳國就少了一員大將。怎麼算我也不吃虧!

易中天眸光閃動:「我已下令發下海捕文書,通緝風揚兮!永安侯放心則可。」

永夜苦著臉道:「可是風揚兮武功奇高,他若是再潛入刺殺本侯,如何是好?」

「侯爺放心,有易某在,擔保侯爺無事。」

永夜眉開眼笑:「得易將軍保護,永夜可高枕無憂了。對了,那些山賊不會也是與風揚兮一夥的吧?」

「風揚兮已殺了他們滅口。」易中天一字字說道,心裡恨得跟什麼似的,魯達說的不錯,這位永安侯的確狡詐狠毒。不僅讓他與風揚兮莫明其妙結了仇,還逼他殺了幾個手下。想起魯達跪別他的情景,易中天心情惡劣。

永夜滿意的想,易中天當著謝大人與陳國眾人說保自己平安,暫時是沒有危險的。他既然知道風揚兮是自己請來的,恐怕現在他想殺風揚兮的心思更多吧,一個大俠,見證了他要殺自己,且武功和自己一樣好,留著總是威脅。

永夜拍拍手道:「夜深了,既然有易將軍保護本候,大家都可以放心了。以易將軍的本事,什麼刺客還敢來放肆?!林都尉,著人送這兩名侍衛回家,咱安國的子民,死了也要落葉歸根!」

豹騎聽聞心中感動,目中含淚,對永夜恨不得以死相報。

易中天冷冷看著這一幕,又多一番評價。此人不僅變臉變得快,能屈能伸,還能借力打力,為自己贏得好處。安國有這麼一個對手,也是件有趣的事。

他轉身離開,冷冷地說:「皇上三日後在宮中舉行壽宴,齊國與諸國使臣都已到達都城,永安侯是未來駙馬不便遲到,明日便啟程吧。」

易中天及陳使走後,林宏著急地問了聲:「侯爺,易中天太不要臉了!此行危矣。」

永夜沉思片刻道:「你們先下去吧,暫無危險了。準備行裝,明日出發。」

倚紅擔心的看著永夜,見她秀眉輕擰,似在思索什麼問題,才要張嘴,永夜抬頭笑道:「你也睡去。我,等一個人。」

她等風揚兮。

風揚兮追出去必和易中天交了手,然後易中天這麼快就迴轉,風揚兮呢?他不可能這麼快就死在易中天劍下。

受傷了?照易中天說法,風揚兮八年前使了手段才戰成平手,那麼,八年後他會是易中天的對手?

永夜走到窗邊,輕拉開竹簾,推開窗,讓風雨吹進。

急風驟雨,前方漆黑如墨。風揚兮還沒和易中天斗得你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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