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戲如人生

依然是佑親王府的水榭。

依然送了月魄進那湖心亭。

依然,永夜與李天佑隔水坐了。

湖岸成行楊柳垂枝如絛,輕飄飄似受不住風吹,籠了一樹翠色,倒映在藍色的湖水,樹便活了過來。象極了一群正在跳舞的女人,腰肢扭動如蛇,長發隨風而飄,只把柔美二字詩文般舞了出來。

今天,看的又是怎樣的戲?永夜覺得她不看也清楚。抿了口茶,恨道,只要月魄不殘不死,你就折騰吧,看我的心硬還是你狠。

「戲如人生!」李天佑優雅的坐著,興緻勃勃看定了永夜。目光從她低頭露出的玲瓏的後頸移到唇微啟咽下茶水,突然說:「永夜,你唱過戲么?」

永夜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戲看得多了,忍不住就喜歡跟著哼幾句,永夜若是也喜歡,咱倆還能換了裝演一出。不過,你就適合旦角。」

永夜低聲笑了:「大殿下私下說說便罷了。皇上可最恨迷戲子,聽說前朝康和帝沉溺其中不理朝政,引來他國覬覦……」

不等她說完,李天佑驟然色變,端起茶碗拂過茶沫掩飾心驚:「是啊,不然,本王也不會因為死了三個掌刑內侍就被攆出宮。」

誰說大殿下溫和有禮,侍人寬厚?變臉比翻書快,記仇的心思可以用去背書考狀元。永夜不屑地想著,臉上堆出驚嘆:「父王說,早出宮建衙有利於大殿下培養勢力,看如今的朝廷像分水嶺般分成了兩派,忠心大殿下的官員不知有多少。難道當年那三個掌刑內侍真是大殿下……」目中已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這事是她點撥太子天瑞乾的,她還不清楚?就想讓李天佑堵心。

李天佑被永夜的話堵得難受,偏偏不動聲色。當年吃的啞巴虧連皇上也覺得他虧了,所以任由他們兄弟各建勢力。睜隻眼閉隻眼,不動搖安國根基便罷。他心裡明白,雖說是由得他們鬧,有端王坐鎮朝中,誰也鬧不到金殿上去。

天佑淡笑道:「天理昭昭,總有真相大白之日。」說完拍了拍手。

湖心亭門窗大開,月魄一如那日站在亭中,月白色長袍上血跡依然,身旁站了兩名侍衛。

「永夜,你想怎麼教訓他?」

「大殿下教訓門客立規矩,自然比永夜在行,我瞧著便是了。」

李天佑微笑著看她:「你說,在他額間刺了奴字,讓他時刻記得可好?」

李天佑你敢這麼做,我會在你臉上也照樣刻上王八兩字,讓你死了當皇帝的心!永夜暗暗咒罵,臉上不得不露出不忍。打幾鞭子幾板子都沒關係,想在月魄臉上刺字,永夜想,今天她也沒帶多少暗器,不外幾十把飛刀外加百枚鋼針罷了。

這絲不忍瞧著李天佑妒意頓起,嘴邊飄過一絲狠意。話語一字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似的:「永夜捨不得他那張臉?原來你是真喜歡美貌男子!」

永夜嚇了一跳,李天佑在說什麼?難道李天佑認出自己是女的?她想起前世的自己,隔了十八年,做男子的感覺消失殆盡。李林留給她的只剩些往事與一直存在的殺手經驗。永夜有點心虛的掩嘴咳了聲,寬大的袍袖瞬間遮住了半張臉。

李天佑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道:「永夜既然喜歡,我怎麼會做讓永夜難受的事情?」

「大殿下待永夜真好。」永夜也笑,不動聲色的想拿開手。李天佑手中用勁,她便不動了,任憑他的手指在手腕上輕輕撫摸。不知為何,對上李天佑溫柔至極的表情,她總覺得手腕上有條蛇在吐信。

「永夜身體不好,難得出門,卻養了一身好肌膚。怎麼起雞皮小粒子了?冷?」

倚紅馬上抖開披風給永夜搭上,藉機想讓大殿下鬆開永夜的手。

李天佑伸手給永夜繫上,順勢又握住了永夜的手。

玲瓏的腕骨,手指上傳來嫩滑的質感,他突然有種衝動想瞧瞧永夜脫光了衣服的模樣,目光從那雙纖細的手一直望向永夜半垂的臉。額頭眉眼嘴唇下頜無一不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永夜的臉色,蒼白黯淡無光,卻又另添一種病弱之姿。

可惜……端王的兒子,皇上封的永安候,他不敢。李天佑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強壓下心底湧出的那股子衝動,望向站在湖心亭里的月魄。

身上受了傷,滿身血污,頭髮披散,卻依然沒有消退那股子出塵的風骨。他不能對永夜有什麼綺念,難道他就可以?

李天佑冷冷說道:「丟湖裡清醒清醒,記住喝的是誰府上的水!」

兩名侍衛架起月魄就扔進了湖裡。

下水的瞬間,永夜瞧見月魄腳上系了粗大的鐐銬,怕他浮起來掙扎么?永夜的心抽搐了下,定定地望著湖心亭。她突然笑了,覺得自己真夠冷血的,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李天佑瞟過永夜的臉,居然帶了絲笑容,他深深嘆服。薔薇如此待永夜,她沒有半點心動,如今瞧月魄被折磨,她還是不動聲色。這麼多年,極少見她有生氣或難受的時候。當年端王幾板子打暈了她,也沒見她流過一滴淚。她是對月魄無情,還是原本就冷血?

「永夜,若是你真的喜歡他,我讓他跟了你可好?」李天佑小心的試探。

「不用,他醫術高明,下毒的功夫也不錯,我不想成天吃飯都提心弔膽。」永夜一口回絕,心裡卻暗數到了六十一。一分零一秒,一個不會內功的人憋氣的時間一般在兩到三分鐘內,而月魄還受了傷,他撐得住么?

李天佑盯著她笑了:「也是,是我考慮不周,這樣的人若不能忠心,留著實在讓人不放心。」

他招了招手,永夜暗暗鬆了口氣。只見待衛用力一拉,一條白影從水中飛了出來,濺起大片水花。月魄重重摔倒在湖心亭中,腰間纏了繩子,月白色寬袍貼在身上,咳得翻江倒海。

永夜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自己的目力。她清楚地看到月魄每咳一聲,一絲血便從嘴裡咳出,不多會兒,原本血污的月白袍子上又濺上了新的血點,在濕衣上暈染成一團團淡淡的粉紅色。眼前也泛起一層淡淡的紅霧,一種銼心的痛襲來,她就只能這樣看著他嗎?

「永夜,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李天佑關切地問到。

永夜目光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漣漪盪過,月魄估計是沉了底,掙扎時攪起一些水草飄在水面,湖面慢慢的又恢複了平靜。她淡淡的說:「我沒見過這樣的刑罰,相信,應該比父王的鞭子更讓他難過。」

「永夜既然這麼說,那麼讓他認個錯便是了。聽著,你認錯發誓忠心於本王,本王就饒了你。」李天佑說道。

他的聲音很平和,甚至稱得上溫柔。永夜卻知道,隔了幾丈水面,能這樣斯斯文文把話送到月魄耳邊,是用上了內力的。

月魄咳聲漸停,大笑道:「少他媽廢話!」

永夜忍不住想笑,她想起小時候月魄就是這種火氣來了會罵人的性子。原來藏在他內心深處,看上去出塵溫順,骨子裡的脾氣卻還是沒改。能大聲罵人,應該還沒事。她心裡更急,從府上到這裡已近一個時辰。難道影子還沒來?

李天佑見永夜笑,臉一沉喝道:「看來是沒泡清醒!」

月魄再次被扔進了水裡,永夜盯著水面,看月魄掙扎帶起的漣漪一圈圈盪開,她又想起了自己放進魚池裡誘魚的那條蚯蚓,幾經折騰,還沒讓魚吃就奄奄一息。籠在袖子里的手已握緊成拳,隨時就能給李天佑致命一擊。再等等,她心裡數著數,計算著月魄能憋氣的時間,目光盯著水面看得極認真,目力所及之處,一株水草慢慢被水流帶得遠了,她緊握的雙拳慢慢放鬆。

「永夜既然不要,他這般桀驁不馴,留著倒真是個麻煩,還防著他反噬,不得不說,遊離谷出來的人,哪怕是被放棄之人,都是高手。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組織!」李天佑想起夜闖書房的黑衣人,感嘆不己。

永夜這才奇怪地問道:「大殿下身邊為何會有遊離谷的人?好象還是送給你的禮物似的。」她一直想弄清楚這個問題。究竟是遊離谷要派人進佑親王府還是真的有人委託遊離谷出任務,是李天佑撒謊,還是李言年也不知情。

「我也不清楚,有一天他便來了,說是接了東主的委託,專來保護於我。我當然只能收下了。何況,他醫術高明,且擅毒。有一次還靠他差點擒住一個刺客……」李天估說著目光下移,看到了永夜的腳。「永夜十八了,身材單薄,腳也小。」

永夜猛然聽到這句,下意識收了收腳,見李天佑目光飄過懷疑,便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大殿下也要嘲笑永夜么?再單薄,比玉袖公主也高出半頭!不日將去陳國賀壽,若是陳國大臣這麼說,永夜就顧不得翻臉了!」

李天佑嚇了一跳,這才想起永夜將去陳國,八月將娶公主。若他是女的,端王就犯了欺君大罪,挑起兩國交惡,這兩項罪名足以砍頭了,不由有些懊惱。轉念又想,是男的又如何?自己想要,難道她還跑得了?將來……李天佑的目光不再看向湖面,轉過了身認真的看著永夜說道。「永夜,說實話,我對豹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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