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

想要讓五星級信用的國家民政部門證明他們的婚姻合法,得辦理結婚證明。

為了這個,孟時回家了,不管是偷還是搶,他都必須把戶口本弄到手。

蓬廬沒有絲毫變化,孟時叩響銅製門環時覺得聲音比以往沉重。這半個月來孟瑞成按兵不動,孟時感慨地想,姜還是老的辣,最終料定了他要主動回家。

奏叔開了門,站在門口打量了下孟時,才慢吞吞開了口,「少爺,老爺等你很多天了。」

孟時故作輕鬆地拍了拍秦叔的肩,說:「我這不是回來看他老人家了?我媽還好?」

「夫人還好。江小姐陪著她去縫新旗袍了。」

孟時默了下,笑道:「我去書房見他。」

陽光斜斜照進了長廊,青石地面一半明媚一半憂傷。孟時刻意放慢了腳步。父母反對的話,他會在很一長時間內不再踏進家門半步。決裂前的心情也是如此,半是甜蜜半是傷感。

長廊一側是大塊青石磚砌成的院牆,褐色木柱立在石杵上,那些雕成蓮花的石杵有些許風化了,露出蜂窩狀的石面。他在一根柱子下蹲下來,小心拔掉石縫中的一莖野草。青磚對縫的泥土中鑽出兩三隻螞蟻來。他順著螞蟻忙碌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隻死了的蟬螂身邊聚集著更多的螞蟻。孟時想起自己曾經畫過這樣一幅畫,畫得生動有趣,卻被父親品評為不入流。

以花鳥蟲魚入畫者,少有人選螞蟻吧。畫者愛以梅、蘭、竹、菊、牡丹、荷花為題,愛以老虎、獅子、麒麟為題,以游魚為題,他只是覺得螞蟻有趣。

孟時想不明白,為什麼找老婆一定要找個能讓孟家面子上生光的女人。他骨子裡討厭孟家的面子。還好,他對古玩有興趣,否則孟家更沒面子。世代沾了文化氣息,到他這裡就變味了,孟家會被人評說後繼無人。他父親自然最受不了這個,也和面子有關。

他站起身環顧天井,能得能聽到腳下螞蟻撕咬蟀螂的聲音。孟時慢慢地走向後堂。中堂里那幅仿製畫是他用超寫實的手法畫的國畫,就像時下女孩子中流行的十書綉,比著格子一點點畫成。遠看與原圖一模一樣,實際上毫無價值,還不如掃描進電腦再列印出來的效果,那種更無瑕疵。畫這幅畫還被父親臭罵他一頓說他不學好。

孟時過了中堂,又過了一重天井進了後院。書房門窗緊閉,空調外機冒著熱氣。他踟躕了下,往母親卧室張望,想起秦叔說的話,母親和江瑜珊上街去了。這樣也好,他並不想讓母親看到父子大吵的場面。

他叩了叩書房的門。孟瑞成沉聲說:「進來!」

孟時推開門,一股涼氣撲面而來,他深吸了口氣,回身關了門。

孟瑞成正坐在電腦旁,白色真絲暗花的對襟大褂,斑白的頭髮,鼻樑上架著副眼鏡。他取了眼鏡。揉揉鼻樑說:「回來了?」

「嗯。」

孟瑞成意味深長地說:「有事就回家了?」

孟時微微一笑,亮出手裡的盒子。他放在桌上笑著說:「我買了只香爐,想請您看看。」

他早有準備,並不打算梗著脖子和父親正面開戰。那種吵得翻天覆地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用。「斯文狐狸」的號不是白得來的。

孟瑞成重新架上了眼鏡,眼裡閃過笑意。孟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不打算說破。打開盒子,他將香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香爐不大,直徑十厘米的口徑,單手能捧在手中。形制古樸,腹、頸、口線條流暢優美。淺土色的爐身遍布著暗紅鐵鏽紅紋。爐口一圈深紫紅似鐵鏽的色澤。孟瑞成拿出放大鏡來觀察上面的冰紋開片和爐底的支燒痕迹,片刻之後長吁一口氣說:「多少錢買的?」

「您看值多少錢?」

「拍賣的話三十萬起拍,拍得好,沒準兒幾十萬、上百萬都有。」

孟時喜形於色,呵呵笑道:「我這輩子可能就能撿到這一回漏了。五萬塊買下的。」

孟瑞成也高興起來,誇了他一句:「好小子,不錯。我孟家在古玩上的眼力還沒失傳。」

「我從小在家就沒看到過什麼古玩,幾幅字畫罷了。這些知識都是我從小在古玩街上泡著,在學校里學的!」孟時反駁了句。

孟瑞成看著兒子,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學文物鑒賞與考古專業是你自己選的。一個喜歡古玩的人,如果看到珍品會想老饕似的。阿時,從你撿的這個漏來看,你已經夠鑒賞家的資格了。不過,你對女人的鑒賞力可就差得遠了。你看這隻南宋雙耳爐,要是碎了一隻耳,或是爐口有豁口,就沒有這樣的美感了。」

孟時毫不猶豫地回答,「和氏璧雕成的玉璽砸碎了一隻角也沒有皇帝說弄另一塊美玉重新雕一玉璽。瑕不掩瑜!」

父子兩人一人站著一人坐著,坐著的孟瑞成並沒覺得自己的氣勢矮了一截,站著的孟時也沒覺得氣焰就比父親高。

針鋒相對的話過後就是沉默。孟時沒有開口急切地向父親說明馮曦的好,他只是用自己的沉默告訴父親,他心意己定。

孟瑞成先開口了,他投降,因為孟時是他兒子。他從書桌抽屜里拿出照片放在桌子上,一語不發。他看到孟時只瞄了眼那些照片,浮起譏諷的表情。「你覺得會是誰幹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不是瑜珊。她好勝,虛榮心強,圓滑世故:她看上孟家、看上你都情有可原。如果你不是我的兒子,你不會在很小的時候熏染出孟家的書香氣。你沒有這樣的特色,你難道可以自信地不到國家機關上班?」

「既然一個好勝、虛榮心強、圓滑世故,把孟家看得比我這個人更重的女孩子你都能接受,為什麼不能接受她?」不是江瑜珊會是誰?一孟時腦中飛快地過濾著有嫌疑的人,隨口反問了一句。

孟瑞成靜靜地說:「因為江瑜珊愛孟家、愛你勝過你愛她。馮小姐也能像你對她一樣對你嗎?」

「可是我真的,我是真的……爸,和她在一起,我很快樂。」

馮曦是很現實的,一場失敗的婚姻幾乎擊潰了她所有的自信。孟時不知道馮曦會不會為了他不顧一切。就算她再愛他,她也會理智地考慮適不適合。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憂傷。先斬後奏,他只是想用一紙證明牢牢地將馮曦與他聯繫在一起。

「阿時,你快樂就不顧父母是否快樂了嗎?你覺得我和你媽看到這些照片時會怎麼想?會怎麼去接受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同別的男人有說不清的瓜葛。孟家注重名聲,由不得你胡來!再說那個田大偉,貪婪,自私,膽小,溜須拍馬,她曾經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她的眼光與品味又會怎樣?」孟瑞成掩飾住眼裡的狡黯,緩慢地說,「瑜珊愛慕虛榮,人都有虛榮心。但是她呢?或許你還不知道,虛榮與清白的區別。這個男人是她公司的老總,她會不會因為利益而與他暖昧不清?你真的了解?」

「照片說明不了問題!」

孟瑞成在照片上重重地點了點,說:「好,照片不能一讓你清醒,傅銘意一定能讓你清醒!別以為我足不出戶就什麼事都不知道。反一而是你,天天守在她身邊也不知道有事發生。」

「有什麼事情發生?!」孟時脫口而出。

孟瑞成看著照片哼一了聲,捧起紫砂小茶壺不再回答。

照片上的博銘意微皺眉頭,眼神望向馮曦身後。孟時想起馮曦公司發生的事情,轉身出了書房。

孟瑞成偏過頭看了一眼,老謀深算地笑了。

寬闊的汽車餐廳停車場內零零星星停了兩三輛車。還不到吃飯時間,下午的太陽肆無忌憚地將停車場曬出一層煙塵。博銘意的車開過來時,像水裡漂著的一條船。

孟時推門下車,熱浪撲面而來,不過幾分鐘,肌膚已被曬得燙了。他沒戴墨鏡,微眯著眼,打量著走來的傅銘意。

傅銘意正處於三十來歲的黃金年齡,渾身充滿了成熱的男人味。有時候看傅銘意,孟時很難想像他會做出照片中抱瑪曦的舉動。他想起了傅銘意手執玫瑰的模樣,孟時覺得用道貌岸然來形容傅銘意更為貼切。

他取下了墨鏡,逆光看著孟時說:「車上聊?」

孟時打開車門,傅銘意坐上副駕的位子。孟時開的是自己那輛越野車,傅銘意眼神中連絲異樣都沒有。

孟時的目光驟然凌厲。他聽出父親話裡有話,意有所指。他故意沒開捷達就是為了探傅銘意的反應。現在他明自了,傅銘意早知道他的家世。

江瑜珊有動機,傅銘意同樣也有動機。在孟時看來,江瑜珊最多一拍兩散,圖個心頭痛快。若是傅銘意安排的,那他的用心就太險惡了。

他是馮曦的初戀情人人,完全了解馮曦的性格與心態。如果馮曦再受傷,傅銘意以保護者、容納者的身份出現,保不準馮曦會心灰意冷後回到他身邊。孟時望著前方空曠的停車場,拍攝照片的人一定也在車裡。從照片的角度看,是正面拍攝,一個坐在駕駛室里端著長焦鏡頭的人面對面地拍照,足夠張揚,幾乎沒有避諱,似乎不怕被馮曦發現,擺明了被發現了馮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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