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中計

事情呈現出微妙的格局。

孟瑞成在通過謝醫生傳遞了他的態度之後,並沒有找孟時回家,對孟時與馮曦不聞不問。孟時在明知道父母的態度之後也沒有回家,依然與馮曦繼續過自己的甜蜜日子。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孟時準備好見招拆招。他更珍惜眼下短暫的溫馨。

一個人有了心事,有可能不泄露分毫嗎?孟時想,他就是這樣的人,越是緊張越是艱難,他就越鎮定。

這是種甜蜜中隱藏著焦灼的心情,帶著對光明的希望陷在黎明前不安的黑暗中。孟時像坐上了牌桌的賭客,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對手,猜測著底牌,思考著對策。馮曦坐他身邊,把全副家底放在他面前。她並不知道,孟時最大的籌碼是她。只要她不上賭桌,孟時就有了必贏的信心。

縱然輸掉所有,他能擁有的、在意的,不過是她這個人而已。

然而對手早已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牌桌上的賭局是看得見的賭局,真正的賭局設於賭桌之外。

半個月後,馮曦公司接到渠江公司的一封信函,說他們運到現場的貨出現大問題,同時發來現場照片。

江氏建材運到渠江工地上的無縫鋼管有嚴重的鏽蝕現象。從照片中可以看出管材表面和裡面已經銹出了凹坑,哪怕是用於下水管道,即使出不了什麼事,但也違反了合同規定。

渠江蔡總是得了好處的,他異常婉轉地直接來電告訴馮曦,如果在十天之內材料能到達現場他還能遮掩過去,所以這批材料必須儘快退換,重新運往現場。如果耽誤了工期,他也沒辦法,只能按合同追究馮曦公司的責任。

馮曦千恩萬謝,馬上致電江瑜珊要求重新調運材料。

江瑜珊詫異得近乎誇張,「不可能!我們不可能違反合同調運這種擱了至少十幾二十年的管材!這樣吧,我查一下再回你。」

馮曦呆住了,她要趕工期,查來查去就算再運輸抵現場,誤了工期公司不僅要賠償渠江公司一大筆錢,根據合同,還要承擔工程延誤責任。賠償可以全落在江氏頭上,但渠江的工程是國家掛了號的大工程,二十多個億的投資,公司一心想全部吃下訂單。一旦惹惱了渠江翻臉,她怎麼擔得起這個責任?!她快速說道:「不是你調查的問題,事實擺在眼前,有現場監理髮來的照片為證。渠江工地現在拒收這批材料!江總,你必須馬上重新發貨!」

江瑜珊輕鬆地笑了,「馮姐姐你別急,我現在在外地。我馬上打電話回公司,再回你可好?估計是公司倉庫調錯貨了,你別急,會解決的。」

再輕鬆的語氣都不能讓馮曦鬆口氣。她擱了電話,急步走到傅銘意辦公室,把這件事的嚴重情說了。

傅銘意看著馮曦的嘴一張一合。她的語速極快,在他印象中,馮曦只有遇到急事才會這樣。他起身給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慢慢說。

「如果江氏重調材料時間上趕不及,我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先把這批村料運到工地再說?」這是馮曦唯一能想到的補救辦法。

她焦急的目光讓傅銘意心軟,他微微地笑了笑,「為了不拖延工期,這當然是最好的辦法。還有別的分公司,調貨不成問題。只不過,既然與江氏簽了合同,盡量不要走這一步。」

馮曦頓時鬆了口氣,沮喪地說:「江氏在業內向來有口碑,怎麼會運那種報廢材料到現場,真當工地的監理是傻子呀!」

這樣的事太多了,傅銘意在心裡感嘆了下。他微笑著說:「不是多大的事情。你別這麼著急。」

馮曦心想,的確不是太大的事情,以往做機械、定製的設備運到現場也有不合格的時候。只不過,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事不能輕視。

腦中靈光一閃,她盯著傅銘意,突然明白了。馮曦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不敢置信地低聲問傅銘意:「你一直讓王鐵牽頭做這次合同,合同一旦有問題,就是他的責任!你是這樣設計的?你和江氏早有勾結?!」

傅銘意的背僵了僵,轉過身來已滿面肅殺,「是!」

「你知不知道合同是我簽的?!王鐵從來沒有在合同上落一個字?!」馮曦驀地就怒了,心抽搐著冒出陣陣涼氣。

「他是分管領導,有連帶責任。照公司規定,如果這種大訂單出現事故,我可以上報董事會撤了他的職!」

「我呢?我怎麼辦?」馮曦近乎絕望地問道。

他可以藉此將王鐵踢了。她呢?她難道還有可能保住這個工作?

傅銘意溫柔地說:「曦曦,記得我初到公司時咱們就說過這個問題了。我儘可能地保住你的工作。實在不行的情況下,我會簽署文件,以你十年的薪水換算成公司股份。如果砸了你的飯碗,股份就轉讓至你名下。」

咖啡的香氣又飄蕩在鼻端。那時,她才離了婚,並沒有讓傅銘意知道。她還有著臃腫的身材,強壓著內心的自卑去西餐廳見他。

那天的傅銘意坐在窗邊,窗外種了淺淺一池的睡蓮。深紫色的蓮花浮在水面上,池水的光被陽光反射在傅銘意臉上,他整個輪廓清晰無比。手指尖有香煙淡淡的煙霧裊裊飄浮。他脫了西裝,解了領帶,白色襯衫敞開了,衣袖挽在胳膊上。他的動作、神情、眼神都讓她心酸。

那天他溫柔地告訴她,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那天她很理智、很現實地說,她只是個打工的,工作就是她的飯碗。

他的話猶在耳邊:他承諾他儘可能地保住她的工作,萬不得已會用股票補償她十年的薪水。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會是這樣。

馮曦的目光由驚惶轉為平靜再變成了冷漠。傅銘意的保護和他的股票遠遠補償不了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的傷害。

「換了是楊成尚做這件事,你怕王鐵不吃誘餌,對吧?我對你坦白,你知道他一心把我扶上招投標辦的經理用意在哪兒。用我,一隻不懂材料的菜鳥再好不過。狼是很聰明的動物,再飢餓的狼都能因為鐵夾子的味道放棄美餐。我不是鐵夾子,我只是一根被肉包住的軟刺,用我倆的過往裹成圓圈,只等他吞進肚裡,這份情不在了,於是軟刺重新直立,可以將他開膛破肚。傅銘意,你利用得真徹底!」馮曦譏諷地看著他,她無路可走,最現實的就是丟了飯碗,拿走十年的薪水重新開創她的事業。

他對她,也還算好。

傅銘意低聲說:「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

馮曦猛然回頭,「是在汽車餐館談話的那一次?多謝你的選擇機會,你給我機會的同時也……給別人製造了機會。」

如果沒有那一次他的表白、他的相擁,她爸媽不會看到那樣的照片。馮曦不想再對傅銘意多說一個字。

走出傅銘意的辦公室,經過走廊,她看到王鐵坐在辦公桌旁看文件。馮曦很內疚。在樓下餐館遇到田大偉與玲子,王鐵和陳蒙陪她喝酒。王鐵是想從中得好處,誰不想穩穩噹噹地賺外快?王鐵輸在他以為和江氏十來年的老交情牢不可破,卻不知道傅銘意先他一步許了江氏更大的好處,再老的關係都抵不過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傅銘意是公司董事,是分公司一把手,他能帶給江氏更多的訂單。王鐵在總公司再有靠山,總大不過傅銘意的岳父。

自己不僅是跑腿的,還是一顆被操控的棋子。唯一讓她難過的是,利用她的人不是老奸巨猾的楊成尚,不是看上去耿直的王鐵,而是他,她曾經那麼深愛過的男人。

馮曦意興闌珊,只等大戲落幕,收拾包袱走人。她坐在辦公室里,透過玻璃看忙碌的年輕人。他們像初升的太陽,擁有著朝氣與熱情,憧憬著升職分紅的美好前途。經年後,會有其中一個坐在她現在的位置悵然地想,生活真他媽的是口染缸!染上的什麼色都有,唯一沒有了當初的純白。

懵懂是種幸福,與難得糊塗一樣幸福。

看到來接她下班的孟時,馮曦眼裡浮起了淚意。上了車她一句話也不說,趴在孟時腿上。

「不怕我開車出事?」孟時溫和地說道。

馮曦吸了吸鼻子,打算坐起身來,孟時按住了她的背,「沒事,在城裡我開慢一點兒就好。給你說件高興的事,我今天真的撿了個漏。老鄧的朋友手裡有件東西想出手,五萬塊。他拖我去看。我當時忍啊,忍出內傷來了。後來知道是有人抵債給他朋友的,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那是只南宋的雙耳香爐,開片均勻,紫口鐵足,不是官窯,但也是民間的好貨。他們愣是沒認出來,以為是明清的東西。這隻爐隨便賣幾十萬不成問題。撿漏可不容易啊!你說咱倆是不是時來運轉了?有了錢就開夫妻店去,省得上班受氣。」

他聰明地感覺到馮曦在公司出了問題。孟時惡狠狠地想,去你媽的傅銘意,我的女人不在你手下幹活照樣過好日子。

馮曦的臉貼在他溫暖的肚子上,委屈一掃而空。她低聲說:「我也有件高興的事想告訴你呢。我馬上就是小富婆了,我可以有價值百萬的公司股票了。我不給公司幹了,拿著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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