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獨夜愁燈影

堯雨久久無法入睡。她和慧安邊吃邊聊,慧安聽說佟思成一周一封信寄了四封來就說:「小雨,我覺得佟思成還是很有誠意的,當初他說分手說不定是不敢肯定分開這兩年各自有什麼變化。他心裡肯定還是有你的。這不,快回來了,就趕著寫信來了。」

有嗎?有吧。堯雨心裡清楚佟思成對她是有感情的。那時候,兩人都是初戀。可是,堯雨現在想起分手那一幕還是難過。和佟思成在一起四年,她大一,佟思成大三,一直到佟思成讀研再出國。四年啊,四年的感情,佟思成可以把分手說得這麼理智。這讓堯雨受不了。

畢業了兩年,進入社會工作,堯雨一直在回想,一直試圖了解佟思成的想法。他走之前對她說:「堯堯,我不能保證,也不敢肯定。我覺得這一出國變化太大。可是我肯定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所以,我們分手好嗎?」

堯雨驚得呆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說:「思成,兩年不長,我等你就是了。」

「堯堯!」佟思成有點惱怒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你知道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要是我變了呢?你卻等著我,那時我該怎麼辦?不是更會傷你的心?」

「思成!你怎麼會變?我,我們一直好好的,」堯雨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心裡的難過突然而至,殺得她措手不及。她從沒想過佟思成會變心,她以為他是擔心她等不了。

佟思成瞧著堯雨眼睛一紅,聲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起來:「堯堯,我們家很普通,我爸媽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能得到這樣公派出國的機會不容易。我一直想將來混好了,能讓我爸媽過得好點。你從來不說你們家,我也沒問過,但我能看得出來,你平時有多節儉,你從來都不化妝不買貴的衣服不去小食堂吃飯。」

她和佟思成坐在體育場最高的那層石階上,四年里這是他倆來得最多的地方,在七八點鐘時,體育場里人最少。他倆喜歡繞著體育場的跑道慢慢地走路,一圈又一圈,累了就坐在台階上聊天。

堯雨記得每次和佟思成來這裡都會笑,她的清脆的笑聲,佟思成的爽朗的笑聲。

這晚佟思成的話語帶著一種沉重,像此時體育場里那個打籃球的男生手裡拍打著的籃球,重重地打擊著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音長時間地回蕩在空曠的場地里。他的眼睛看向前方的教學樓,傷感地對她說:「堯堯,你還小,你不知道貧賤夫妻百哀的真正含義,我知道!我爸媽就從沒浪漫過,記得有一年我爸過生日,我媽去給他買了雙一百多塊的皮鞋,我爸卻埋怨了許久,嫌買貴了。你還沒有工作,你現在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認定感情就是單純的相互喜歡,我真的不能肯定我要是沒有出息,我們倆的愛情會不會被日常瑣事消磨乾淨!」

堯雨張了張嘴,她的確不知道,聽了佟思成的話她只有著急:「思成,你是覺得我家窮嗎?」

「堯堯,我不是嫌你家窮,我是說沒有物質基礎,不能維繫愛情。愛情,結了婚就要靠物質條件才能創造生活中的浪漫。」

堯雨聽不明白,她搖晃著頭:「思成,你說得太深奧,我不明白,我們不是好好的嗎?你出國就是了,我等你兩年就是了,只有兩年啊,思成!」堯雨語氣里全是哀求。佟思成的臉上沒有慣有的溫柔,是一種無奈,一種悲哀,是她從來不知道沒見過也看不懂的神色。

「我只是不讓你等,我沒說兩年後我不回來找你!如果我回來的話!」

堯雨被他說的糊塗:「如果你回來,你就會來找我,那我等你就是了。」

「我不要你等,如果將來我有條件了,我沒遇著其它人,你也沒有找著合適的人,我們再看能不能在一起。堯堯,我不想騙你,我說的全是實話,心底深處的實話。或許你今天會傷心,但時間會抹平所有傷口。相信我,這絕對是很實際的問題。」

堯雨心裡一陣緊似一陣,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你要是沒有條件就不和我在一起了么?我不明白,思成!」

佟思成伸手摟她:「不哭了,你哭我就……」

他一哄堯雨眼淚落得更急:「我,思成,我馬上就畢業了,我就工作了……」

「我是真的喜歡你!如果我們不用踏進社會,如果一直做學生,我不會對你說分手。」佟思成打斷了她的話。

堯雨覺得他彷彿說的極有道理,又覺得哪兒都不對勁。「我們,非得要這麼現實?為什麼就非得這麼現實?我們可以一起去努力?可以一起去拼的!」

佟思成頹然地放下手,他知道堯雨接受不了,想了半天誠懇地對她說:「我從不騙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對未來沒有把握,不是每個人想成功都可以,要有條件要有機遇,還要看自己的努力!如果我儘力了,我還是不能成功,那麼我認命!該怎麼過小日子就怎麼過小日子!可是我總想去試。而現在我出國,我不能讓你等!永遠沒有絕對和肯定的事情,永遠沒有不變的感情,你等我,那要是我不回國了呢?或者我回國不回A市了呢?你要我怎麼面對你?」

堯雨腦子嗡嗡作響,她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說哪句,悶悶地全堵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似的。她覺得只要兩個人相愛,就能夠在一起。但是佟思成的話讓她對這樣的觀點產生了懷疑。

她悲傷地看著佟思成,他的臉還是那麼清朗,他的眼睛似乎還一如往日般閃動著對她的感情。只因為一次出國,以後就全成了未知,四年的感情說分就分說斷就斷了。她喃喃地開口:「如果,我家很有錢或者很有背景,你還會不會分手?」

「堯堯,這很現實,以我們兩家的情況,我不能肯定。我真的說是全是心裡的大實話。」

就因為他一口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一口一個大實話,徹底打敗了堯雨。她只聽明白一件事,佟思成,他要分手。

堯雨突然意識到佟思成不是在說笑話,他是真的要和她分手。心一下子就慌了起來:「思成,我們在一起四年呢。」她扯住他的胳膊,輕輕搖晃著。以往她這樣撒嬌,佟思成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

可是,佟思成只低呼了一聲:「堯堯!」他皺緊了眉,那對很好看的劍眉擰在了一起,堯雨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摸。

佟思成側開了頭。

他側開了頭?他躲開她的手?堯雨微張開了嘴,佟思成這一舉動深深地傷害了她。堯雨大口的抽著氣,眼淚簌簌往下滴落著。她慢慢地站起身,凝視著佟思成,他似乎想說什麼,又死死的緊閉了嘴。

堯雨手足無措,照理說她該哭著罵他然後跑著離開,她應該這樣表現出來。可是,她動不了腿似的,不想走,捨不得離開。她坐了會兒,想再說又開不了口,只顧著抹眼淚,佟思成悶坐在一旁也沒有說話。

她知道她得離開,她必須走了。再留戀又有什麼用?他,不要她了,這一想法讓她心碎。這一刻堯雨覺得前所未有的迷茫,愛情,那種單純真摯的愛情在現實中真的沒有嗎?

堯雨終於站了起來,一步步走下台階,背後暈黃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扯得很長,投影在台階上鋸成彎曲的幾段。她瞧著變形了的身影想起了古代酷刑里的腰斬,生生斬斷了身軀卻留著呼吸與心跳,還有因為疼痛而倍加清醒的意識。

每下一步,全身的力量都落在那條腿上,她的身體僵硬走得很慢。從體育場台階上到門口佟思成視線不能及的這兩百米距離,她慢慢地走著,瞧著那道門越來越近,心就越來越沉,每走一步就離他遠了一步。

堯雨極其盼望著佟思成能叫住她,能拉住她,告訴她不要和她分開,就像每一次一哭一撒嬌,佟思成就舉手投降,什麼事都順著她遷就她一樣。可是他沒有出聲,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她剋制住了哭聲卻抽搐著離開的身影無動於衷。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夏夜的天空藍得這麼深這麼沉,好漂亮的藍!堯雨看得覺得整個夜空都沉沉地向她壓了過來,迫得她想大喊出聲才能擊碎窒息的空氣!她伸出手看著掌心,突然把手塞進嘴裡使勁一咬,一股子鑽心的疼痛,痛得她渾身發抖。

堯雨腳步沒有停,走得極慢卻沒有停。

他為什麼就能這樣眼睜睜瞧著她走呢?難道他不知道走出那道門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嗎?兩百米能走多久?堯雨每走一步,就害怕一分。她多想回頭,多想再看看他。她想再求他,她想能聽到他沖她跑來的腳步聲。可是,沒有呢。

終於還是走到了體育場的門口,堯雨停了停,心裡想著再數三聲,就三聲,她在心裡默數著:一、二、三,一、二、三……數了一遍又一遍,她猛的回過頭,佟思成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看著她。堯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背著燈光的身影濃濃地罩上了一層悲傷和孤獨。

她就這樣望著他,心裡又數起了一二三……霎那間堯雨突然覺得數過這三聲也數完了她四年的愛戀。

堯雨轉過了身,只用了三步就走出了門。這時就算回頭,也瞧不見他了。身後是一片虛空,連同她的心,空蕩蕩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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