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pk賽臨近了,羅文河在朋友圈呼籲吉他手助他一臂之力。

看他一天發三回,黃一衍就知道希望渺茫。

她這天接的行程,去的又是貝余。

真的,見到這個目的地,黃一衍就像是聽見了寧火的「嗡嗡嗡」聲音,頓時腦殼子疼。

乘客是個小歌迷,看著高中年紀,上了車,她先是禮貌地向黃一衍喊了一聲:「姐姐。」然後她問能不能指定某某電台,因為有愛豆的採訪節目。

顧客至上,當然可以。黃一衍立即調整電台頻道。

還是上次去貝余時聽的那個女歌手。

歌不是當時那首了。

正在播放的這首歌,曲子黃一衍有些熟悉。

前年冬天,冷空氣降臨,氣溫低了幾度。金燦燦說這鬼天氣適合性冷淡風,於是兩人即興作了一首曲子。

曲子來不及填詞。平安夜的晚上,黃一衍彈著吉他,金燦燦「噠噠噠」地哼唱了一遍。第二天,氣溫回升,這首曲子沒再填詞了。

黃一衍聽見電台主持人用醇厚的嗓音問:「dy,這是你第一次創作,你是如何激發出這種冷淡又慵懶的風格呢?」

「因為冷。」女歌手在笑,「這就是大自然的靈感吧。」

這句話,金燦燦在表演當天說過。

這女歌手肯定不是金燦燦改名換姓進軍歌壇了。

黃一衍打開了駕駛座車窗,左手肘搭在上面,目光沉寂地聽完了這首歌。

到了貝余,乘客下車。

黃一衍生怕又遇上寧火,沒有再接附近的單,她開出兩公里,停了車,走去咖啡廳。

她上網查到,那位女歌手名叫蔡辛秋,是在一個歌唱選秀節目走紅的。《與君道》是她的首次創作。她出了兩首單曲,刻意壓著嗓子,唱腔有在模仿金燦燦。

那天作曲時,黃一衍寫過一張原稿。但是,和寧火結婚後,許多和音樂有關的東西,她遺棄在了那間出租屋。

原曲金燦燦只哼過一遍。平安夜那晚聽過的觀眾,記得住的很少。

沒有人可以證明,金黃組合才是這首曲子的原創者。

這麼多年,黃一衍只在感情上載過跟頭。回顧走過的這幾年,她的音樂像是依附愛情而生。一旦失去了劉永岩這座土壤,則乾涸如枯木。

外人說她冷情,他笑她愛得過分熱烈。

她在音樂上的天賦遠超劉永岩。她顧及他的自尊,彈奏時大多敷衍。敷衍多了,他更加敏感。因此,她離開了山石樂隊,把觀眾最熱烈的掌聲留給他。

沒想到的是,她和金燦燦一夜成名,蓋過了成立多年的山石。

假設她沒有玩音樂,或許能和劉永岩走得久一些。但分離是必然的。不對等的感情從來沒有好結果。

黃一衍坐了一個下午,從烈日當空到夕陽斜照,咖啡的冰塊化成了涼水。

劉永岩這個坑,埋了就埋了。

可這首曲子,就該由她來彈奏的。

羅文河正愁,雙手耙著頭髮,小辮子散了下來。

他這幾天的朋友圈都說明:他這個樂隊人緣有夠差的。以往打過招呼的熟人,全都推脫沒時間。

主唱名叫潘俊茂,他頹廢地躺在床上,「完了,要被那個傻逼害死了。」傻逼還躺在醫院養傷,罵不得,打不得。

羅文河撓了幾下頭髮,「我再去求求黃姐吧。」

潘俊茂嘆氣說:「受過情傷的女人,怨氣非常重,說不定她的吉他都丟了。」

「不會的,那把吉他是限量版。」羅文河起身,想去拿手機。

手機先響了起來。

他驚訝地看著屏幕,趕緊接聽。「黃姐。」

「哎?」他瞪起眼睛,嘴巴咧開了,「好好好。」

放下手機,他踢了潘俊茂一腳,「起來,黃姐答應幫我們了。」

潘俊茂一躍而起。

金黃組合的名氣在地下圈子傳得很響,而且,羅文河把黃一衍視為偶像。

聽得多了,潘俊茂跟著崇拜起來。見到黃一衍,他訕訕地打招呼,再偷偷打量她。

柳葉眉,櫻桃嘴。短髮不過肩,栗色,微卷。寬鬆的淺棕連體褲,一雙小白運動鞋,露出細細的腳踝。又高又瘦。

挺漂亮的。

黃一衍看了看潘俊茂,轉向羅文河,「我來練手了。」

羅文河連連點頭。他剛跟潘俊茂說了她和劉永岩的事,潘俊茂斷定,她是情傷入了骨。這會兒她忽然改變主意,羅文河尋思著是什麼理由呢。

「我的吉他扔了,你給我借一個。」黃一衍放棄音樂就在一念之間。

燈塔碎了,她不玩了。

現在也簡單,她要奪回被蔡辛秋偷走的作品。

pk賽有兩隊。

羅文河這支是三人樂隊,另外那隊是四人。爭的是一個運動品牌的啟動儀式。

比賽場地在品牌公司的會議室。

兩組樂隊各佔一邊角落。

羅文河搓搓手,低聲說:「我好緊張。」

潘俊茂咳了下,「你能不能別那麼慫!」

黃一衍戴上黑框眼鏡,遮住了所有表情。

這是一副平光眼鏡,金燦燦送的那天說:「大黃,你上台時老是沒表情,怪冷漠的,給這眼鏡中和一下。」其實,戴上這眼鏡更加生人勿近了。

對手表演完畢,主辦方席上的三位鼓了鼓掌。

安靜的會議室,幾下掌聲響得跟戰鼓似的,砸在羅文河的心上。他把手掌的汗抹在褲子上,咽了咽口水。

潘俊茂又再咳聲壯膽,「上了。」

短短几步到舞台,黃一衍推了推鏡框,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划過琴弦。

一年多沒有玩吉他,手生是肯定的,而且這不是她慣用的那把吉他。不過,肌肉記憶尚在,手指一碰上琴弦,感覺就回來了。

指尖雀躍,為這闊別已久的重逢。

主唱和鼓手都不是天賦型選手。潘俊茂唱錯了幾個音,羅文河雙手顫抖著打鼓。

不過,另外那組更抖就是了。

靠對手襯托,也這麼贏了。

黃一衍走出賽場。

走廊上,四人樂隊的主唱對吉他手說:「師哥,下午我有課,午飯就不吃了,先走了。」

那師哥說:「我下午第二節也有高數課。」

聞言,黃一衍看向羅文河。

羅文河尷尬地抬手揪自己的小辮子,眼睛到處亂瞟,「他們是大學生臨時組的樂隊 。」先前他沒敢說,自己樂隊的水平和新手相當。

「……」難怪她剛剛就覺得對手太菜了。

話說回來,羅文河堅持音樂夢想這麼多年,還不動搖,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謝謝黃姐。那個……」潘俊茂欲言又止,朝羅文河使了一個眼色。

羅文河反應過來,「噢,那個……黃姐,正式上場那天,你能不能再給……替替?」

「是啊。」潘俊茂附和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吉他手出院了也彈不動。」

黃一衍黑眸看著潘俊茂,「我要你們出場費的一半。」

「一半……」潘俊茂表情僵了半秒,「這……」他看一眼羅文河,勉強笑了笑,「有點狠吧。」

黃一衍收起眼鏡,「條件我提了,接不接受看你們。」就他倆的水平,她真的只當練練手。

羅文河想說話,被潘俊茂扯了一下。

說實話,自己入選的功勞,肯定是黃一衍的。但他和潘俊茂苦日子過久了,對金錢格外渴求。而且黃一衍以前給他的印象,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神。談及金錢,神格就掉了。

羅文河一時接受不了。

黃一衍把吉他擱在牆邊,「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

高三畢業後,她和劉永岩來到這座城市。這兒是他們音樂的起點,也是終點。

她曾以為自己需要漫長的時光緬懷愛情。至今才一年,不足以祭奠她數年的付出。

可是也就才一年,為了劉永岩放棄的一切,現在想來已不值得了。

黃一衍驅車前往吉他店。她從前那把吉他是手工製作師的限量作品。沒辦法,丟了也就丟了。

路上,她翻出刻錄的本命樂隊吉他手Solo。這泛著金屬光澤的節奏,讓她激動得險些闖了紅燈。

趁著紅燈的空檔,她給寧火微信:「這個月的貸款我先欠著。」

當初購置婚房,寧火慢悠悠地問她能出多少。

她湊了二十幾萬,剩下的首付是他給的。貸款由兩人共同承擔。她每月打款到他的賬戶。

結婚證、房產證寫的是兩人的名字。可這一對法律上的夫妻,有時一個月都見不到一面。

才到吉他店,寧火的電話來了。「老婆,你缺錢?」

「嗯。」這簡直是廢話,她不缺錢會天天開車在街上兜客?

「早說嘛,老公我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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