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藍焰慢慢直起身子。

他一手撐著桌面,目光緊緊盯住尹小刀手裡的打火機。另一隻握著煙捲的手在抖,從手臂到手指都在抽動。他是費了好大勁才不讓煙捲掉下去。

藍焰的身體處於一種非常虛浮的狀態。體內有各式各樣的痛楚,皮膚表面,骨髓深處,或輕或重都泛著疼。而且他開始心悸。

如果他此刻理智,他就不會去搶打火機。

他在正常狀態下,和尹小刀的實力差距都不止十條街。更別提,他現在站都站不穩。

但是他這時滿腦子只剩下吸毒的念想,所以他強撐著潰敗的身體,朝打火機衝過去了。

尹小刀輕巧閃過,退得非常從容。她臉色如常,不喜不悲。

藍焰沒穩住,差點絆倒在床邊。

他收住腳步,望著那打火機,正要再度搶奪,突然後背肌肉傳來針刺的疼痛,於是他綳著的勁一松,順著桌子滑了下去。他疼得直抽搐。

尹小刀微微傾身,想要去扶他。

藍焰猛然揮開她的手,然後表情暴戾地把煙捲往嘴裡塞,再狠狠地嚼。

吞咽的時候,他哽了下。

干吞太難下咽,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聞得到夾雜在煙絲里的粉末味道,那是他吃過最香的東西。

尹小刀低下腰,出其不意搶過他嚼著的煙捲。

藍焰憤怒地想一刀砍死她。他身體很無力,只能用眼光凌遲她。

她擰斷一截煙,「只可以抽一半。」

「你他媽又丑又噁心。」他哆嗦著身子,話音不穩。

尹小刀把打火機在他面前拋了下,「你再說,我就不給你。」

藍焰雖然不太清醒,可是卻聽懂了。於是他抿唇不說話了。

她衡量了下時間,決定不再為難他,把煙和打火機都放到他手上。然後她蹲下身,望著他的面容。

東西一到手,藍焰就完全不理她了。他匆忙地點燃,然後大大呼了兩口。

燙吸的見效比較慢,毒品需要經胃腸道吸收後才能進入血液。藍焰沒有為自己準備任何注射工具,所以即便此刻非常急需,他也沒有別的渠道。

半根煙,三下五除二就抽完了。飄然的感覺不如以往強烈,撓得他更加心痒痒。

藍焰把目光移向抽屜。那裡還有很多很多煙。

尹小刀察覺到他的意圖,一把攔住他。「只能半根。」

他奮力掙扎,卻被她的力道製得死死的。「滾開!你這個醜八怪!」

「四郎,沒事的。」尹小刀素來不愛說話,也不懂安撫人,只能重複著,「沒事的。」之前的中藥也有鎮靜作用,過了這段時間,他就不會那麼難受。

雖然海洛因的吸食量需要隨著人體的耐受性而增加,但它也有個半衰期。只要不持續補給,就會在體內慢慢消失。半衰期內,癮君子會產生劇烈的戒斷反應。

尹小刀並沒有讓藍焰干戒。她選擇的方式是,把半衰期的時間拖長,戒斷的痛苦減少。

當然,減少並不代表沒有。

藍焰要熬的日子,還長得很。

藍焰和尹小刀僵持了很久。

最終,他安靜下來。

身體的歡欣感維持了很短的時間。

過後,他無力地倒在一旁。

「四郎。」尹小刀低聲喚他。

藍焰眼睛沒有睜開,模糊應了句,「嗯。」

也就是因為他閉著眼,所以他錯過了尹小刀的表情變化。她平素古板的臉,閃過一絲溫情。

她輕輕碰了碰他額上的傷,「疼嗎?」

藍焰微微搖頭。

海洛因麻痹了神經,他感覺不到疼痛。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起來。」

「不要。」他縮起身子。

尹小刀執意扶起他,「去休息。」她碰及他上身時,發現他的前胸後背都是汗,上衣全濕了。

藍焰很疲憊,動都不想動。他索性將身體的重量壓到她肩上。

她將他半扶半抬,放到床上。

他一沾床,更加犯困。姿勢都沒變半分,眼一閉就睡著了。

尹小刀給他處理了額頭的傷口。她想,等他清醒過後,估計要埋怨這個傷出現在他引以為傲的臉上。

她見他上衣濕漉漉的,便也給脫了。然後幫他蓋上被子,捂著嚴嚴實實。

藍焰嘟噥了一聲,把被子甩開。

她怕他著涼,又給蓋上。然後將空調溫度調了下。

藍焰睡覺的時候,尹小刀又把尹爺爺的處方翻出來看。她打算觀察多幾天,再斟酌藥方的調整。

尹爺爺還寄了幾本相關書籍過來,她一併翻出來仔細

尹小刀很難全神貫注地做某件事,因為她時刻都會保持警覺。這是多年的習慣。

藍焰翻身多少次,她就望了他多少回。

直到他醒來。

藍焰閉著眼打了個哈欠,然後側過身子。他睡得好舒服。

舒服著的時候,他無意識撓了幾下腰。

然後,他按按自己的腰,再摸摸自己的背,又拍拍自己的肩。

藍焰猛然一睜眼,拽開被子向里望了望。

裸的。

幸好,下半身褲子還在。

他用被子掩住胸前,坐了起來,然後視線直向尹小刀,「說!你趁著我睡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他話一出,尹小刀就知道,氣急敗壞的藍焰回來了。她放下手裡的書,「在下光明磊落。」

「我呸!」藍焰把自己完全裹在被子里,「有哪個光明磊落的人會亂脫別人衣服的。」

「你出汗,衣服濕。」她淡淡解釋著,未覺不妥。

藍焰揪起眉毛,「借口!」

尹小刀聽著他無理的控訴,不搭理。她徑自出了房間。

藍焰見她不回應,也沒勁了。他立即下床,穿衣服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他這一覺睡得不算太久。現在是晚上八點多。

他和她都沒吃飯。

思及此,藍焰出去翻冰箱。

好在昨天買了很多菜,今晚還能有個豐盛的晚飯。

他進了廚房。

尹小刀也在。

藍焰兇巴巴的,「偷窺狂!」

「我沒偷窺。」尹小刀用筷子拌著煲里的草藥。

「誰信你。」他聞到那陣中藥味,皺起鼻子,「好臭。」

「良藥苦口。」她還是這句話。

「哼哼。」他隨口應了兩聲,然後開始展示自己的大廚手藝。中間他還天馬行空說道,「刀侍衛,你去給我刻一個廚神的牌匾吧。」

「好的。」她覺得這個稱號對他來說,實至名歸。

藍焰聽到她的肯定,笑得可開心了。

關於他之前犯癮的慘狀,兩人都沒有提起。彷彿都沒當一回事。

其實,在那段時間裡,藍焰是有記憶的。也就是有記憶,所以他知道沒有了毒品,他有多痛苦。他真不想經歷那樣水火煎熬的過程。於是在飯桌上,他望著已經吃了三碗飯的尹小刀,「刀侍衛,你還是回家耕田去吧。」

不待一秒鐘,她就回答,「我拒絕。」

「你真討厭。」吃他的,住他的,卻偏偏不聽他的話。

尹小刀不吭聲,自顧自夾菜夾肉。

他說什麼她都不在乎。

她是個堅定信念就會一直往前沖的人。她想要見到戒毒後的藍焰。

她一定會見到。

藍焰吃了飯連愛情動作片都沒心情看,只想睡覺。

尹小刀逼他喝了葯,他很不滿。

洗澡時,見到自己額頭的傷口,藍焰更是憤憤不平。「真是護主不力!」

不過他沒勁朝尹小刀炮轟,他太困了。於是撲到床上又睡著了。

尹小刀知道他是因為葯湯的原因而嗜睡。

他鼾聲響起時,她則繼續研究相關書籍。

半夜,藍焰突然醒來。

他感覺非常煩躁,還有些噁心。

海洛因的補給不足的話,是會失眠的。所以很多人會依賴於抗精神藥物。

藍焰大約猜到尹小刀的那劑中藥有鎮靜作用,但是效果不持久。

他尚未真正脫毒,就引來一堆的戒斷反應。他不敢想像,一旦停止吸食,那會墮進怎樣的地獄。

最可怕的是,海洛因的半衰期結束,不代表戒毒就成功了。後面還有漫長的康復期。脫毒過程很痛苦,康復治療也不見得好過。長期吸食白粉的癮君子,生理機制和普通人不一樣。毒品的外啡肽破壞了人體自身的內啡肽。當外啡肽消失,而內啡肽又來不及產生,累積的病症就會一下子爆發。而且,不到爆發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病。

藍焰在床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居然為了一個傻冒的堅持而置自己於未知的痛苦中。

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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